金水城北岸,暮色中金帐山高处的山窝里。
这地方因为山顶有好几汪自然泉水,历代都是小股势力休养生息,乃至隐蔽世俗的所在。
滑竿挑夫一路没有停地抬着琴姑进了寨子门,夯土凿开五丈高的寨子门洞幽长,琴姑十二岁第一次跟着舅舅进来时候还有些害怕,总觉得里面是妖魔鬼怪横行霸道的黑暗山洞,必须一直点着油灯过日子。
到了寨子里,看见两匹陌生的马就那么随意拴在旗杆上,琴姑抽出腰里的两把家伙,攥紧了。
几个土匪家眷对着翘腿高高在滑竿上的她哈腰:“当家的好!当家的您回来了!”
她连看也没有看她们这些心思混沌的女人,还没有到聚义厅,她边喊着挑夫“停”边纵身跳下滑竿,小脚极度疼楚使她皱眉深深。
她本身脚步就轻,靠近聚义厅,她听见师爷给一个别的山头的联络官说:“我们如今可是有依靠的,就等许先生一入伙,咱们十八家山头必定能把保安团掀个底儿朝天!”
哼,师爷都要欺负到她一个女人的头上了!谁要他攻打保安团的?许鸿芳怎么可能是当土匪的人?
她气的在枪膛内加了四个子弹,沉住气,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又听见那联络官公鸭子嗓说:“我说啊,你们当家的可真厉害!能让一个名气大到天上去的戏子听她的话给你们唱戏,我看啊,你们以后也跟着学唱戏得了!等你们当家的和那姓许的把孩子生了也唱......”
“滚你妈的王八犊子!敢在我的山头撒野,你也不看看你脑袋够不够硬。”琴姑忽然出现在厅中,一枪指住那联络官的头。
“当家的,消消气!我们也是爷们之间胡说的,您可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啊。”这个土匪作为联络官,他的消息很灵通的,可他对琴姑这女人知道的不多。
“滚!再让我看见你未经过我的允许就来我的山头,我挂你脑袋到老城头。”
一直看着那土匪联络官从旗杆上牵走两匹马出了寨子门,琴姑才把枪收回腰里别好。
“当家的,您喝茶!”亲自奉上瓷碗茶,师爷笑的胡子都翘到两边了。
琴姑冷厉不做声,挪步半躺到她那黑熊皮的太师椅上。
“恩,当家的您听我说,许老板是个可靠的人,我们就是想让他入伙把兄弟们带到光明大道上。”师爷谄媚献策。
琴姑被他后面那话吸引了,哼一声:“接着说。”
“以许老板的一表人才,咱们干脆‘抄大手’对付保安团!”师爷把两手郑重一叠。
琴姑即可明白那是山头黑话,意为吞并所有山头。
“恩恩,在这之前,把我的小跟班柱子找来,我要去看亲戚。”
琴姑这样一说,师爷就明白她是要做打算了,所以才说看亲戚,就是事前的最后一次下山了。
***
入夜,崭新的金水大戏院咖啡馆。
隔壁大戏台上锣鼓琴声不绝,咖啡馆里钢琴伴奏氛围下,有些礼服女子正和时髦男子跳着慢舞。
一位浓眉西装青年正坐在褒姒对面,褒姒今晚确实因为许鸿芳的经纪人身份,她换了身西装领短上衣同色长裙,刚忙完坐下来。
陈嘉朔这位陈家大少爷在家里等不到亲妹子,就只好坐车找到戏院来。他们兄妹才要见这四年之后的第一面。
“金水城总是比不上别的摩登大城市那样豪华大气,就连这舞厅也单独经营不起来。佩瑶,你说着有趣不有趣,我们并没有心思跳舞的人想安静地叙话,却被这钢琴曲子干扰。”
“哥,无碍事的!”褒姒知道这个亲哥和城里的那些奢华子弟一样,视野开阔有见识。
陈嘉朔起身把椅子往他妹妹跟前靠了靠:“我知道你不在意细节,但你就真的喜欢窝在这小城市吗?”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很多风景我在英国的时候都非常怀念,我打算一辈子住在这里了,反正能陪着妈妈和爸爸!”
[娘娘这话说的很好!果然跟着男主受到好的影响力,加油!继续提高情商,成为他心目中的淑女,然后就轻松达到任务指数了。]小白月光系统开始在褒姒的意识里提醒她。
陈大少爷这样一靠近自家妹妹,顿时减少了对面几位盛妆异性的注视,他被以为是褒姒的爱慕者,他无所谓地垂眸:“佩瑶,你如果真的为爸爸和妈妈着想,那你更应该听二老的建议到上海去!”
“那里,不就是外国人多些,可我的根在这里呀!”
陈大少爷忽然严肃起来:“佩瑶,我给你说,姨娘似乎身体不大好了,所以我们不能指望陈嘉仁弟弟能留在家里。”他说了他和他父亲的远虑。
“哦,姨娘看来是说服不了我们的弟弟从军了。”褒姒知道陈家小公子这个庶出的男孩自尊心很强,他一直对他是庶出的身份极力隐藏,是巴不得逃离这个熟悉的城市,他很想到没有人知道他底细的地方简单地过下去。
“对呀,你也是明白的,他人长大了也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十三岁小孩。脾气又和你一样执拗的,还不能管束他!”
原主陈佩瑶出国前对他这个庶出弟弟关爱有加,一起学射击一起到河边骑车。
“哥,这个,你容我在考虑一阵子,不着急!现在,许鸿芳这里也很忙,我要协助他的。”
“你!”陈大少爷拧眉表示极大的不高兴,压低声音尽量不让人听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整天跟着他一个台面台下的男人,时间一久,怕是满城的闲话都能把我们陈家的人给淹了!”
褒姒霍地一起身:“哥,你再胡说我们以后别见面了!我都给你说了,我只是他的经纪人,我和他还是清白的,没有复杂关系的。”
咖啡馆里,几个坐着的男女纷纷看向这里。
“这陈二小姐很泼辣,还很直率的!”
“关键是,谁信啊?他们这对是那么地般配!”
陈嘉朔赶紧拉住她妹的袖子哀求:“我已经不埋怨你一来就不找我了,你就行行好啊,别在这里拿话泼我啊!”
褒姒慢慢坐下了,作为守礼数的陈家,她一个大姑娘家的,已经是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随性了。
“哥,对不起!我也是以为你和这些人一样真心误会我呢,我其实真的想帮一把许鸿芳的。他很有爱国主义情操,我协助他,也是希望他能更多的拓展他的作为,为劳苦大众多做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