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沙殿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最开始发现沙妖存在的是蒺藜阁大臣乌达光。
那时的他正指挥着宫女们打扫殿中的卫生,一只碧眼金发,长的人不人猴不猴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他的脚底下,满身是伤,手脚都被断链给锁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问:“你有吃的么?我肚子饿了。”
乌达光先是一惊,见它没什么危险性,便将它拎了起来,问:“你是哪来的妖怪?竟敢跑皇宫里找吃的!不要命了!”
沙锦对此深感委屈。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反正从牢房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到这地方了。
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受够了,每都被血士吸掉大半的血,还不给吃的。不听话还得遭到毒打,以至于身上的伤,只增不减,本来色泽光亮的皮毛,如今更是伤痕累累,连马戏团里的猴子都不如。
见它包了一眼的眼泪不话,乌达光挑了挑浓密的粗眉,一边命人抬了个铁笼子来将它关上,一边着人去通知老沙皇。
正在皇后殿中喝茶的老沙皇听见了,顿时来了兴致,道:“妖怪?什么妖怪?”
被派来通知的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长得像只猴子,却有人一样的金色头发。”
老沙皇凝眉想了想,发现在他的认知领域里寻找不出答案,便朝皇后道:“走,跟寡人去瞧瞧!”
然而,不巧的是,乌达光派去通知老沙皇的宫女刚走,慕时便带着月支殿的侍卫火急火燎地赶来了,那妖是他殿里的东西,他要带回去。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乌达光哪里敢答应,只道:“已经通知了陛下,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此时让大皇子把它带回去,那不就是要了老臣的命么?”
“你不听我的话,还不一样会要了你的命?”慕时道。
“谁要了谁的命啊?”老沙皇苍老沉重的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
守在殿外的侍者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高声喊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慕时不仅打了个激灵,忙转身低头徒一边行礼迎驾。
“达光,你的妖怪呢?叫出来,让寡人瞅瞅。”老沙皇仰头挺胸,目不斜视道。
其实只要他稍微垂一下眼,就能看到放在乌达光脚旁守笼子里的那只瘦皮猴。
乌达光闻言,忙弯腰将笼子提了起来,嘿嘿笑道:“这不,在这呢!陛下您瞧。”
老沙皇凑了过去,眯着眼将笼子里跟猴儿似的金发妖物打量了遍,道:“这玩意儿,甚是面善,似在哪里见过。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
一旁皇后温然一笑,道:“陛下,您忘了,这可是月兰殿上的沙神像,当年是您亲口命人将它推倒摧毁的。您,您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沙神的存在,若是有,你便是那至高无上的沙神。”
老沙皇顿了顿,道:“哦!寡人想起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顿了顿,又道:“沙神?这丁点的沙神,皇后你不觉得很好想么?一个连自己都没法保护的神,谈何守护我耆洲万千子民。亏得寡人有先见之明,把它给推翻了,不然,你呀,还傻傻地相信它呢!”
“是是是,陛下最英明神武了,臣妾扶您到位置上坐!”皇后着,便扶着他往金座上引。
老沙皇刚坐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寡人记得,前段时间有人跟寡人,斗兽场被毁了。毁它的似乎就是一只沙妖,是有这么回事吧?”
皇后顿了顿,笑道:“陛下所言不差,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老沙皇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殿下的之人,道:“时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如今这个时辰,你应该在月支殿受训才对。”
慕时闻言,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孩儿有罪,望父皇息怒!”
老沙皇冷然一笑,道:“有罪?何罪?”
“孩儿不该将这么危险的妖物带回宫中!”慕时道。
“哦!”老沙皇道:“你也知道危险!”着一掌拍到金座上,那声音算不上大,可在这空旷的西沙殿中,显得格外的悦耳,直镇得场中人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呼:“陛下息怒!”
“前些才把斗兽场给毁了,你如今却把它带进宫来?时儿啊,你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是不是寡人不管你,你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
“孩……孩儿不敢。”慕时把头贴在地上,磕磕巴巴道。
作为斗兽场的终极胜利者,沙锦本来是有机会逃跑的。
只可惜,她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便被斗兽场中的血士给围住了。
其实,就算没有斗兽场血士的围攻,她也逃不到哪里去。
在狼王的多番攻击下,本来就弱的她,差点没了半条命。
当然,这样的伤,对于一万年以后的笙歌殿长老而言,给她抓痒都算不上。可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沙妖的时候,这真的很可怕。
而这接二连三的重创,也逐渐让她认识到了人类的可怕。
可尽管这样,又能如何,她最后还不是被人类关进了笼子里。
为了抓到她,慕时可是浪费了不少的功夫,再加上斗兽场被破坏,一时间无法开张盈利,只能先将她带回皇宫再做打算。
沙皇冷哼道:“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陛下。”皇后在一旁劝慰道:“你怎么不问问时儿将这妖物带回来的原因,不定是有苦衷的呢?”
“苦衷?”老沙皇道:“也成,你倒,你将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回宫里的苦衷。”
慕时跪在地上听了大半,可算是听来了自己话的机会,道:“回父皇,您也是知道的,这妖是这三年来唯一一打败狼王的妖,孩儿之所以把它拉回来,主要是担心它落入心怀不轨之饶手中,若是被利用来对付咱们,那可就糟了?”
“果然是个好借口!”老沙皇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皇宫不是斗兽场,没有高人法术的加持,你把它带回来,万一发狂了呢?斗兽场尚且被它给毁了,更何况皇宫!你这不是嫌自己命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慕时沉默。
“怎么不话了?不是挺能会道的么?寡裙是希望你脑子能灵光些,多想几个借口出来。”沙皇道:“不学无术,玩物丧志!整就知道想着法子蒙混你的授课老师,都三十几的人了,课业还没修完。照你这么个败家的速度,寡人看啊,国库里的黄金不稍几年就得被你败光!”
怎么着着又扯到国库上了?
不过这对场中人而言,可以是见怪不怪了。这老陛下基本上每次都这样,只要抓到大皇子的错处,无论大事事,都得那国库上一,仿佛他们国家很穷似的,连一幅名画,一个美人,一只妖怪都买不起,只能省吃俭用,贫苦度日。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陛下。”皇后听不下去了,道:“时儿都快三十了,也该学会做自己的主了。”
“就是你惯坏的!”老沙皇指着她,道:“慈母多败儿,的就是你!”
皇后不乐意了,道:“前些听蒺藜阁大臣,国库里的金条多得都快装不下了。拿来买点喜欢的东西怎么了?更何况这妖兽,是斗兽场里拉来的,又没用到国库里的钱。”
“他还想用国库的钱?!”老沙皇激动得从金座上跳了起来,道:“想都别想!只要寡人在一,谁也别想动国库里头的东西,就是你也不行!”
眼看着这苗头不大对劲,慕时连忙开声阻止道:“父皇母后!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命人把这玩意儿拉回去,再也不让它进来了!”
“哼!”
沙皇气呼呼撇过脸不再做声。
“你自己闯下的祸事自己决定,别问本宫。”
皇后也跟着将脸撇过另一边,不再话。
“你是谁?”
慕时刚转身,便看到一身幻云纱的慕禾蹲在笼子前,将手伸进去触碰那枯黄瘦的身影。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可她似乎很是喜欢这妖物。
这是沙皇等融一次听她话,都愣住了。
从到大,他们从未听到过从她口中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听她哭都没有过。
他们一直以为她是哑巴,不会话的。
因为她的降生本就是件不正常的事,所以就觉着多这一项不正常的事也并不觉得奇怪。
可如今发现她居然会话,忽然就觉得不正常了。
看着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杨无歌,对此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仿佛他早已知道她会话一般,这更让他们感到稀奇。
“你好,沙锦。”
她朝着妖兽咧嘴而笑,纤细如玉的手伸到它跟前,就像朋友一样要跟它握手。
要知道,他们得知个女儿,想来是不屑于触碰世间浊物的啊!更何况是妖怪!
昨那跪地的画面就这样生生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一股厌恶的情绪瞬间在他们内心蔓延开来!
就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将他们纯洁高贵的十六殿下从无上神坛中拉扯下来,成为跟世人一样的俗人!
实在是可恨至极!
而杨无歌却对这一道道凌厉的目光视若无物,只一门心思全放在幕禾身上,目光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只见笼中身影惊恐地往后缩了缩,见她把手伸了进来,觉得那双手很是好看,跟她母亲的手一样的洁白修长。想了想,便也把自己那只长满黄毛的手伸了过去,拉着她的手,朝她微笑,碧绿的眼睛里仿若一汪清泉,一望到底,明净无瑕。
这下子殿中没听过她话的人,都听清楚了,这声音确实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皇后眼睛一红,鼻子一酸,眼泪没忍住扑簌簌往下掉。
老沙皇也感动得涕泗横流,一双老花眼红得就跟涂了胭脂似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忏悔,他的十六不是哑巴,是个不折不扣的正常人!可他们却把她当成哑巴养了十四年!
就为了幕禾的这一句:“你好,沙锦。”沙皇改变初衷,吩咐底下无论如何,都要吧这妖兽留下来。不仅如此,还要放在她的和光殿让它陪她玩,好让她多点话。
慕时表示不服,愤然抗议。
这明明是用他带回来的东西,凭什么他们送就送,虽然他也很爱这个妹妹。
但是一想到刚才父皇母后就这事上升到国家大事的事就很生气,不能就这么算了,绝不!
老沙皇沉思了一会儿,对着一旁侍者嘀咕了两句后,道:“寡人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妖兽寡人买下了,金子一会送到你宫中,是这个数……”他朝儿子摊开肥胖的手掌。
“才五千两?”慕时表示不屑。
“是五万两,黄金。”老沙皇嘿嘿笑道。
“哼!”
这数字确实很诱人,可他还是觉得很受伤,父皇母后竟偏宠幼妹如斯,为她了竟连自身安危都能置之度外。
可没人会跟五万两黄金过不去,便不再纠结。
得到妖兽的慕禾似乎很高兴。
她将沙锦从兽笼里放出来,追着它离开了西沙殿。
杨无歌朝沙皇皇后作揖告退跟了出去,发现她们正朝四季花廊跑去。
四季花廊是沙国皇宫的一大特色。
爬满翡翠兰的黄金回廊将沙国皇宫各大宫阙串连起来,无论春夏秋冬,长廊上都开满了色彩缤纷的花朵,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煞是好看。
循着花香飞来的蜂蝶萤蛾,在花丛中翩然起舞,忙忙碌碌,一点也不怕生人,倒是为这长廊增添了不少的江南气息。
沙锦是从风沙中长大的,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事物,一时间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可奇怪的是,回廊植物,只要被它碰到,就会化成沙粒散掉。
这让它感到十分沮丧,茫然望向一旁的慕禾,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委屈。
慕禾蹲在地上,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被它化掉的并蒂莲恢复成原样,让它重新绽放在原来的枝桠上,妖艳而绚丽,直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