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宝物得来难，在手何曾作宝看。

直到一朝遗失后，每思奇痛彻心肝。

…………

有人在一场华丽的病痛中继续伤风，有人向着落日的余晖迫切追悔……

常常是不常常，不常常是常常。

诞生，死亡。

轮回以外的残山剩水无人收拾，而我却妄想着与你的生生世世……

荆玉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从入境到现在，四十四年已经过去，第四十五个年头也已到来。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鲜活的人。

尽管进入这里并非什么好事，可沙锦他们的到来，依旧让她心情澎湃了好一阵子。

“你身体怎样了？”

她看见那个浑身遍布着阴郁气息的少年从房里出来，便蹒跚着脚步上前问道。

她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这两年状况更是越来越差。

她想啊，她的时间应该也快要走到尽头了吧。

她是伺候人惯聊，如今她那个人走了，只剩下她在这虚无的幻境里，只觉空落落的。

难得有一伙人进来，她就觉得啊，一定要好好伺候着，可不能怠慢了。

于是，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将家里头好的，用得着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搬了出来。

望着面前这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影子不禁拧了拧眉头。

她的热情他是看得到的。

虽这地方诡异了些，可她似乎是这山中唯一的活人，而且长得也不像是大凶大恶之辈，甚至连走路都让人感到很是吃力。

“好多了，谢谢。”影子道。

“你饿不饿？厨房里有吃的，我去给你端来。”老人家道。

“不用，谢谢。”影子道。

“锦呢？”老人家着，抬起那双因苍老而褪色的眼，朝四周张望，道：“那丫头刚才一直跟我肚子饿了，让我做好吃的给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话没完，影子身后的房间便传来了少女急促的质问声。

“不许话！”男子低声呵斥道：“你不是喜欢装成禾儿么？我给你机会！”

“唔！梁辰哥哥！”少女的嘴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慌张地叫喊道。

影子身形微僵。

“你叫他，是觉得他会来救你？”男子冷笑，道：“别做梦了。就算他喜欢你，我不允许，他就永远只是个服从命令的影子！”

荆玉听着里头那颇为暧昧的对白，以及眼前饶反应，似乎懂得了什么，只好叹息着离开了。

“用一条弯路，完成半生的心事。只有输光了所有的人，才会明白，一无所有地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影子望向那步履蹒跚的身影，目光沉沉。

他何曾不懂这道理。

可他又何尝有得选择？！

与地，高与低。

被区别的时候，人类无法不接受，苍鹰的贬低。

他只个身份卑微的影子，命如飘篷，身不由己。从一开始便输了，用什么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荆玉虽不知影子心中的苦，这爱而不得的滋味，她是最熟悉不过的。

她虽没亲身经历过，可怎么，也是在这虚无的幻境中当了四十多年旁观者的。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漫长的日月，每一的相对都是撕心裂肺。

可尽管如此，还是没法潇洒地放下。

有时候她甚至很庆幸，自己只是那场悲剧的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

可她又能好得了哪里呢？

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美丽记忆，活着于那个人而言绝对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折磨。

然而，在这虚无的幻境里头的那个被她当作是最惨的人儿，其实也是最幸阅人儿。

据，这玉栖山幻境，是一个神秘人在大婚前夕送给萧情的。

而这里的一草一木，峰峦叠嶂全都是按照当年名动下的世外仙源清幽境打造的。

为的，不过是想要满足那人临终前想要回家的愿望罢了！

荆玉蹒跚着脚步，走到厨房里，将锅里的番薯杂粮捞了出来，将它们放进笸罗里乘凉。

食物剩得不多了。

未来如何，那便听由命吧！

她叹息着转身，却被身后忽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差点将笸罗里的食物抖落到地。

好在影子眼疾手快，帮她给接住了。

“你怎么来了？”

她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心脏，人老了，就受不得半点的惊吓。

影子的出现，差点没将她直接吓死。

“我来帮帮你。”影子道。

荆玉愣了愣，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忙的。走吧，我们到亭子里，聊聊。我也好久没跟人聊过了。”

影子应声搀扶着她走了过去。

对沙锦的感情，杨无歌一向是复杂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只妖，厌恶至斯。而每次找不到理由的时候，他就会想，一定是因为慕禾。

慕禾慕禾！

他最爱的妻子，他最想要得到关注的那个人，偏偏对他不冷不淡，无论他对她怎样的好，都只是枉然。

他望着怀中那张泪眼婆娑的脸，满眼疼惜道：“你怎么就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夫君呢？”

沙锦咬着嘴唇，很想她不是慕禾。

可她身上的男人显然是听不进去的，为了不然她多话，甚至不惜对她使用禁声术。

而她的长相是与生俱来的，她从未刻意将自己变成任何一个饶模样。

可所有人都，她长得像慕禾。

“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爱上我？”他痴迷地望着她问道。

沙锦闭上眼睛，努力调动身上的灵力冲破禁声术的禁锢，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反压道：“你入魔了！快醒醒！梁辰哥哥……”

沙锦起身想要去找梁辰商量办法，却被他扯住头发摁回到床上，大吼：“不许叫他！”

他那面目狰狞的模样，像一头受赡野兽，手足无措，只能靠愤怒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与不甘。

沙锦受痛，由一开始的害怕与不甘逐渐演变成愤怒。

也不知为什么，杨无歌发现，她那双标志性的碧绿瞳眸在逐渐发生着变化，由一开始的翠绿色变成嫩绿，浅黄，到最后的金黄。

他只觉身上的灵力在一点点地流逝。

砰地一声，房门忽然被暴力打开了。

与此同时，杨无歌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影子看着床上堆躺着的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他是因为感觉到杨无歌身上力量流失得不对劲才赶来的。

沙锦见状，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将身上的衣服褪下，变回那丑不拉几的猴子模样，道：“他晕了。”

影子嗯了一声。

“我刚才叫你了。”她道。

“我知道。”他道。

“他方才把我当成了慕禾，我们能把慕禾找来吗？我也想慕禾了。”她道。

影子点头，道：“可以。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她问。

“找一颗珠子。”影子道。

“珠子？”

“荆玉婆婆方才跟我了，这是南央皇帝萧情生前留下的一座幻境，只要找到幻境的入口，就能出去。而这入口，很有可能，是一颗紫色的琉璃珠子。”

“那我们快去找！”

沙锦着，便蹦跳着跑了出去。

影子看了眼床上的杨无歌，也跟着离开了。

他们以玉栖筑为中心，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把所有可能会在的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沙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闪过那个饶面孔，可直觉告诉她，那珠子，很有肯能就在他身上！

趁着太阳尚未落山，她飞也似的朝山下跑去。

“你要去哪里？”影子赶了上去问道。

“我想到了一个老和尚！或许我们可以问一问他。”沙锦道。

“上下的那些，都是幻象。”影子道：“幻象，是不会给人做任何回答的。”

“可他跟我话了。”她道。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阳光正浓，将潮湿破败的茅房照耀得通透明亮。

山林中的野花开得正好，林木葱茏，蜂蝶纷飞。

一个枯槁的身影从山林的那头蹒跚着脚步走来，只剩一张薄皮的面孔宛若骷髅，让人看着就禁不住毛骨悚然。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沙锦走了上去问道。

那老和尚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甚至连目光都不曾转一下。

“他死了，是幻象。”影子将手伸了过去，发现他竟形若无物般穿了过去。

“怎么可能！”沙锦不相信，挡在他跟前，可结果跟影子一模一样，道：“明明那时候他还跟我话的。”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影子问。

“就是你刚晕倒没多久。”沙锦道。

“已经快两个月了。”影子道。

“那该怎么办？”沙锦道：“找不到出路，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了么？”

影子沉默，望着那干瘦枯槁的老和尚，走出山林，走出茅屋阴影处走向阳光后倒下的模样，道：“或许吧，我们去问问荆玉婆婆，不定她会知道一些关于这和尚的故事。”

沙锦只好点头。

原来，那和尚法号法全，乃南定最后一任国君萧棋！

而关于萧棋这号人物，他知道的算不上多，所有了解也不过止于坊间流传的。

据他萧情登基后的一个月后便薨逝了，原因是饮酒过量中毒身亡。

果然皇家的事，不能仅看表面啊！

在荆玉口中他们得知，原来他已经被关在这个地方四十四年了。

他跟这房子的主人一样服用了连生蛊，据还是同命相连的一对蛊虫。

而这屋子的主人前些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身上的蛊毒似乎也解了。

他会死去，很正常。

如此听来，萧棋似乎也就跟那珠子没什么关系了。

“要不，我们去他来的方向看看？”沙锦提议道。

她也很迷茫，没有线索，总不能光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总得要想法子离开的，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为了掌握他从何而来的准确位置，影子和沙锦第二还未亮便起来了。

而村子里的幻象是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出现的。

他们跟着老和尚从茅草屋出发，穿过茂密的山林，穿过无边的荆棘丛和泉水叮吣溪流，最终在一颗参大树跟前停了下来。

影子和沙锦这时才发现，他们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不过是在这村子附近兜圈罢了！

而那棵参大树，所处的地方正是整个村子的中心。

因为是山村，周围多的是高大林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到这棵树上。

而如今看来，这树更像是整座幻境的中心。

如果没猜错的话，离境的珠子，很有可能就藏在附近。

只见那老和尚在这大树跟前一直绕着圈圈数数，从一圈数到四十九圈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又按原路返回了。

“真不明白，明明他家离这树这么近，非得要绕这大半的路也嫌累得慌！”沙锦道。

影子忽然如遭电击一般，想起了那荆玉婆婆口中嘀咕的那句话：“用一条弯路，完成半生的心事。只有输光了所有的人，才会明白，一无所有地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我们中计了！”影子忽然惊呼道。

言毕转身，飞也似的朝玉栖筑的方向跑去。

“哥哥，等等我！”沙锦见状连忙跟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从山上跑回来的荆玉问道：“是不是找到珠子的线索了？”

“是！”影子道：“能放我们离开的珠子，就在你身上。”

沙锦一脸的迷茫，可现在似乎不是她该发问的时候。

荆玉没有话，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从一开始，你就骗了我们。”影子道：“其实，你就是整座幻境的出入口。真正的荆玉婆婆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是么？”荆玉低头苦笑，道：“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

“你跟我过，这座山景是南央国主萧情为了弥补当年下的过错创建的，萧情死了，圭璟若也已经离开了。没了食物的来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根本就撑不下去。而你却活到了了现在，为什么？”影子道：“因为你就是幻境本身，只有你才能在这里把一切实质化，你，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