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收回目光,姿态傲慢,没有半点要敬茶的意思。柯姑姑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仆妇围了上来,杀气腾腾。柯姑姑道:“好话再劝你一遍。好好把这茶敬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不然的话,你就得吃点苦头了。”
沁雪纹丝未动,于是,那两个仆妇便动手了。
两个仆妇一左一右地拧住了沁雪的胳膊,用力地往蒲团上摁。沁雪不肯,她们就踹沁雪的腿弯,逼着沁雪跪下。仲春刚想上来帮忙,也被另外的人拖住了。
最终,沁雪被两个仆妇强逼着跪在了软垫上。她满面通红,汗水渗出发丝,气喘得特别厉害,脖颈上的青筋都涨出来了。
“磕头!”柯姑姑喝道。
磕头?哼,绝不可能!
梁姑此时已经按捺不住了,一步抢了上来,狠狠地抓住了沁雪的发髻,凶相毕露道:“小贱蹄子,你知个好歹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能向我们家小姐磕头都是你前世积攒来的福气知道不?你敢进这个门儿就得磕了这个头!你今天是不磕也得磕,磕也得磕!”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向宋沁月磕头!”她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梁姑,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好哇!你居然敢这样说!那我今天还非叫你把这头磕了不可!给我磕!给我磕!听见没有,给我磕!”梁姑用手使劲压她脑袋,她挺着脖子不肯屈服,正胶着时,梁姑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从她身边嗖地一下不见了。跟着,厅里响起了一阵惊呼。
沁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到那两个仆妇松了手,自己顺势无力地跌了下去。忽然,有人扶起了她,紧张急切地问道:“园儿,你没事儿吧?”
她转脸一看,原来是乔三巡。
“贼贱妇!”乔三巡冲过一旁的已晕厥过了的梁姑怒喝道,“谁给你这么大胆儿的?信不信我这就叫人把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在做什么啊?”唐氏那又惊又愕的声音响起,“你踢梁姑做什么?哎哟,你这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简直是瞎捣乱啊!”
乔三巡抬头气愤道:“是你们说的,叫我把人带回来,我把人带回来了你们就这么对待她!”
唐氏道:“那也得看看她自己干了什么啊?她进门了,是不是该向十三磕头敬茶?哪家不是这么个规矩?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应付的吗?死活不肯!你说这还叫什么话?”
乔三巡又道:“园儿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今天不肯明天再敬又能怎么样?非得这么作践她?”
“你个蠢儿啊!”唐氏气得头顶冒烟,“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她不肯敬茶,被宋家那边知道了,你说该向宋家怎么交待啊?”
“哼,”乔三巡从鼻腔里忿忿地哼出了一声道,“让我向宋家交待?是不是应该让宋家先向我交待?”
“你这个傻儿子,你撞头了吗?宋家要向你交待什么?是你该向宋家交待才是!你和她干的这档子事儿原本就不体面,原本就该向十三和宋家好好交待交待,你怎么还说起让宋家交待的话了?”
“难道不是吗?宋家答应的是一个人,为什么送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天……”唐氏一口气没喘上来,余话竟说不出来了。
没人再说话了,整个厅死一般的沉寂。
宋沁月忽然起了身,捂着嘴含泪飞奔了出去,唐氏和众妇人急忙大小声地在后面喊着,奴婢一个跟着一个地撵了出去。唐氏指着乔三巡,气得脸都白了,骂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儿啊!你还不去把十三追回来!你怎么能当着十三的面儿说这种话呢?”
乔三巡没理唐氏,扶起沁雪转身便走了。
竹悠馆里,静得仿佛世外桃源似的。铜镜前,陈婆替沁雪理着被梁姑抓散了的发髻,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那个狠心的婆娘哟,手下得可真狠,简直是想一把把你这头头发给薅光!这回进府来真真是凶险啊!不过小姐您也是,怎么就跟她们拧呢?进门之后向正室大娘敬茶是该有的礼数,您跟她们争,争得过来吗?还不如服个软,把这一阵子风浪避过再说,也不会受今天这场委屈了!唉……”
“凭什么?”怀抱着孩子哄睡的仲春不服气道。
陈婆斜瞪了一眼:“净说瞎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本来就是啊!咱们小姐好赖给公子还生了个儿子,那位干什么了?吃喝拉撒睡罢了!”仲春翻着白眼道。
“你管她干了什么?她就算什么都没干,她也是三公子的正妻,咱们小公子的正室大娘。名份上,她才是小公子正儿八经的娘呢!”
“真真是会占便宜呢!自个生不出,拿别人的儿子来顶!”
“再胡说?你当是在伏龙寺的破茅屋里呢,这里屋外到处都是人,一个不留神给你告大夫人那里去,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仲春撇撇嘴,又往上翻了个不屑的白眼,晃着怀里的小公子往窗边去了。陈婆继续给沁雪理着头发道:“小姐,咱们既然进了这府里头,少不得要低低头的。那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您跟大夫人三少夫人她们较劲儿,那就是自找苦吃啊。您放乖巧些,哄得她们高兴了,她们自然就容得下您了。”
“我自己来吧。”沁雪抬手接过了陈婆手里的木梳。
“左右都是为了小公子,您就算吃点亏又怎么了?来日小公子长大了,跟他爹似的成器了,您的好日子也就到了。”陈婆立在旁边劝道。
”我有我的道理。“
”可您这样跟她们咬着终究也不是办法啊。今儿不敬,明儿也得敬了,这个坎儿是躲不过去的。“
”好了,你们俩先下去吧。“
陈婆看着镜子里的沁雪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转身招呼仲春出去了。沁雪望着明晃晃的大铜镜,一梳一梳地自上而下顺着头发,有一股笃定而轻傲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