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腾起了一抹烟雾,烟雾四向散开。在烟雾中,一些旧日的情景慢慢浮现了出来——乔百燕第一次登门拜访,柏寒居忽被火烧,乔百燕跳池自杀……直至今晚。她合上双眼,让这些情景一一从脑海中拂过,然后,她徐徐睁开双眼,眼里的疑惑散尽。
“小姐,您自顾自地笑什么?”仲春打量着她那微微上扬的左嘴角问道。
“戏真好。”她仿佛在跟自己说。
“谁戏好?你说百燕小姐和柚儿吗?那是当然的啊!刚才不就说过了,简直没有比那更好的啦!当然啦,小姐您这个幕后军师才是最厉害的!奴婢想啊,今晚云姨娘也一定睡不着,哈哈,奴婢一想起她那张气得变了形儿的脸呀奴婢心里就痛快……”
仲春兴奋地絮絮叨叨着,她却没怎么听。她的目光穿过洒了薄月光的窗台,落到了花坛里那些开得半败泛黄的栀子花上——但愿乔百燕会满足。荔枝宴上,乔安明一定会为乔百燕安排一门很好的婚事,以弥补多年来的亏欠。如果那姑娘满足,一切就好。若不满足,那就世事难料了。
转眼,荔枝宴开始了。
正宴之前会有两三日的小打小闹,也就是各路人马自己拉帮结派地闹一闹,本地称之为暖宴,取正宴暖场之意。乔三巡把自己的暖宴搬到了竹悠馆里。所以这两日,竹悠馆彻底改名叫竹暄馆了,热闹得很。
沁雪受不了那一拨男人的酒气冲天和呼喝叫嚷,索性抱着小松儿躲到湘姨娘那边去了。湘姨娘也有自己的小暖宴,但要温柔斯文得多。那日,沁雪又在湘姨娘这里躲清静。到后院去了一趟回来后,小松儿却不在湘姨娘怀里了。湘姨娘说乔三巡叫人来抱了过去。她有点不放心,跟着回去了。
刚迈进那喧闹的小厅,沁雪就看见唐礼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酒往孩子嘴边送,忙喊道:“不要给他尝……”
“小嫂子不用担心,”唐礼毫不在意道,“男孩子就该早早地沾一沾酒气,以后才能千杯不醉呢!”
“太小了啊……”沁雪皱眉道。
“瞧瞧,瞧瞧,一点都不带皱眉头的!是个好汉!是个英雄!”唐礼到底还是给小松儿尝了酒味儿,那孩子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小嘴巴还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两下,仿佛很享受这滋味。满厅人都拍手大笑了起来。沁雪快步走过去,一把从乔三巡怀里抱过孩子,正要出去时,门外进来了个人,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北斗!”唐礼第一个站了起来,兴奋地大叫。
北斗居然来了,这真让沁雪意外。这些日子都没见他身影,沁雪还以为他不会来凑乔三巡的这个热闹呢。
乔三巡也站了起来,只是没有唐礼那么激动,但嘴角也挂着欢迎式的笑容。唐礼则直接踏上酒桌跨了过去,上前一把抱住了北斗,重重地在北斗后背上拍了两下,然后又连忙将北斗拉到了他位置旁边。斟了三盏酒,一盏塞到乔三巡手里,一盏塞到北斗手里,一盏他自己端着。
“来!咱们为北斗来干一杯!”唐礼举杯吆喝道。
“干!”众人呼应道。
乔三巡和北斗互相碰了碰杯,都含笑喝下了。两人仿佛一瞬间又和好了,之前那些磕磕碰碰好像都没了,兄弟照样还是兄弟。
小厅内依旧人声鼎沸,沁雪则在后院竹林下找到一片安静。她让仲春铺上了凉席,摆了瓜果点心,就带着小松儿在那儿纳凉。快到傍晚时,陈婆来抱了小松儿回去。她还不愿意走,就一个人坐在那儿漫天飞绪。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落入一片昏沉沉中。她刚起身,一个人影就从后门那儿闪了出来,竟是北斗。
“北斗师傅这么快就要遁了?”她调侃道。
“原来你在这儿。”北斗走向她道。
“您找我?”
“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这里说话不方便。”
她点点头,同北斗一道往竹林深处走了走。
“前些天你来伏龙寺时,是不是见过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男子?”北斗开门见山道。
“年轻男子?”她脑海里划过一道白光,忽然想起了那阿莫公子。
“见没见过?”北斗又问。
“你怎么这样问?”她反问向北斗。
“你先回答我。”
“见是见过,不过……我是受人之托才去见的。”
“那人叫什么?”
“这……我实在不好说,因为是受人之托。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沁雪很诧异。
“他不是本国人吧?”
“他……”
“他是大觉国人?”
沁雪微微一愣,望着北斗问:“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两次,”北斗道,“对他颇有些印象。他的肤色和容貌乍一看很像本国人,但你再仔细看的话又会觉得他有不同。此事乔三巡可知道?”
“他不知。”沁雪摇头道。
“我猜也是这样。若乔三巡知道了这事儿,断不会让你去见的。那人也不可能还好好在城里待着。”
“这么说来,他还是没有离开丰照城?”
“没有。”
“这……”沁雪立刻意识到上回与阿莫碰面时根本没劝服对方。那个阿莫果然是个执拗的人。
“但他这样待下去,迟早出事。乔安明痛恨大觉国人,一旦发现有大觉国人混进了他的城里,他绝对不会放过。”
“我的朋友也是如此担心的。先是她去劝,后来又是我,结果都没能劝走他。”沁雪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你不要再去见他了,也让托付你的那位朋友不要再去见他了,我大概已经猜到是谁托付你了。那样很危险,对她,对你,对那个大觉国人来说,都十分危险。”
“可他不走该怎么办?他留在城里一日,就会多一日的危险。”沁雪有些着急。
“我来试试,倘若能劝走最好。”
“那就托付给您了,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