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这样的事？说笑的吧？”梁老板自己先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

“不是说笑的。”沁雪不苟言笑道。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我都是买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您的花魁要去告发我，说乔三公子所通缉的那个女犯就在我家。除非我答应她即刻离开丰照城，永远不再回来。”

“呃，这……”梁老板显出了一脸无辜，好像真的完全不知情一样。

“千真万确。”

“我还真没听丹青说过。但我想她会不会只是耍耍小性子，编个故事吓唬吓唬您的？她有点小姑娘的脾气……”

“但那女犯就在我那里。”沁雪单刀直入。

梁老板那窄窄的眼缝稍微抿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呈现出了一种错愕的表情。

“人就在我那里，宝丹青没有说错。她去告发我，我和那个女犯都会死。既然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认为我没必要退缩了，所以才直接来找梁老板您。”沁雪的语气很利落，完全是谈判的口气。

“您来找我……”梁老板摊开手道，“也没用啊。如果丹青要去告发您，我也拦不住啊。”

“您认为我会坐以待毙吗？您说她有点小姑娘的性子，的确没错，她冲动，爱发脾气，还有点幼稚。她想事情从来都只从身边三尺范围内想起，绝不会考虑得太远。说得难听点，她就是鼠目寸光。”

“然后呢？”

“她告诉我，说关于那个女犯的事情是从一个恩客那里听来的。那个恩客是偶然间看见那女犯躲进我家的。恩客这么跟她说，她就信了。”

“不信还能怎么样呢？”梁老板反问道。

“除非那个人跟踪了那个女犯，否则他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也许人家真的是偶然间才看见的呢？”

“那就太巧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薛老板娘，”梁老板很客气地笑了笑，“也许真是她的一位恩客偶然间撞见了这件事，然后告诉了她。她这人没什么心机，可能一着急就说了出来，您也怪不得她。我想您现下最好自己到衙门去投案，可能会好一些。毕竟您和乔三公子是有旧情的，乔三公子不会太为难您。您也许只是受了蒙蔽，也许只是好心收留了一位受伤的女客人，就这样而已。”

“她是没什么心机，所以才会像玩偶一样被人摆布。有人告诉了她这件事，是因为知道我和她有过节，也算到她一定会来威胁我。那么，好了，有戏可以看了。戏本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名妓与民妇争夺名僧的大战，这个名字怎么样？想想，那得是多么沸沸扬扬令人心情激动的啊，足够城里人议论一两个月了吧。”

“我不懂，薛老板娘。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故意为之的人，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戏啊。”沁雪含着笑道。

“看戏？”

“对，我是这么想的。那个人可能没什么大目的，就是想看一场好戏。这场戏里得有我，有北斗师傅，有乔三公子，但重点不是我，是北斗师傅和乔三公子。这两位名人如果撕扯起来，那一定是很精彩的。”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您跑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想要您看住宝丹青，别给自己找麻烦。”

“会吗？我会有什么麻烦？”

沁雪轻眨了眨双眸，眸光清澈明亮，仿佛那眼神能融化掉一切污秽，然后直接看穿别人心底。她说得很从容，不紧不慢：“您的麻烦就是宝丹青，您还看不出来吗？一旦逼供，她会什么都说出来，一丝一毫都不会保留。只要审一审，那个别有用心的恩客就会真相大白。而我，很怀疑那个恩客别有用心，或许还是个深藏不漏的细作，想在这不虞城里刮点风下点雨。对了，梁老板，我听胡老板说您可是个十分厉害且神秘莫测的人呢。您知道很多事情，包括她从前那些往事，您一定在江湖上已经摸爬滚打了好些年了吧？”

梁老板脸上还是挂着那虚假客套的笑容：“您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您觉得我在暗示您什么？”

“你想说我就是那个恩客？”

“不，您一定不是那个恩客。”

“为什么？”梁老板追问道。

“写戏本的人从来都不会亲自出来演，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来说，他会安排好每一个角色，然后自己躲起来看好戏。”

梁老板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抬举我了，薛老板娘。我就是一买卖人，哪里写得了什么剧本？不妨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对付圈养的老虎，没必要和老虎去硬拼，只要劝服它的主人，让主人用绳子扼住它的喉咙就好了。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懂吧？我不想惹什么事，只想在这丰照城里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但有人一定要让我过不下去的话，我也会准备好锋利的刀子，跟老虎决死一战。那么，告辞了！”言罢，沁雪起身离开了。

走出秋水阁时，她满脑子在想一件事——梁老板，梁子越，这也是巧合吗？

离开了秋水阁所在的那条街，四周又一片安静了。沁雪将披风帽撩了起来，罩在头上，以遮挡这穿街而过的劲风。拐了个弯，是一条香味儿扑鼻的夜市。她打了二斤羊肉并一些汤，装在一个小陶瓮里带回去。此刻她心情很轻松，甚至可说有点惬意，因为今晚她打了个漂亮的仗。

到后院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也不喊仲春，提着羊肉汤进了灶间，掌灯，取碗，准备做蘸食的碟子。一个人影从门口晃了出来，黑黑地落在了她手边的灶台上。她问：“要坐下来喝碗汤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斜靠在门框上的人是乔三巡。

“我不在，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怎会错过？那么找到了吗？那个你想抓的李夜娘？”

“你是掘地三尺把她藏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