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见在唐府上见过唐家的一位侄孙公子，他叫唐宗一，大概……十二三岁左右。”

“没见过，”北斗摇摇头，“我不认识谁叫唐宗一。”

“宗字辈的是唐家最小的一辈了。这个唐宗一是唐学士大人堂叔家的孙子。上回乔府宴请唐家时，他跟着来过。在宴席上，他就有嘎嘣嘎嘣嚼骨头的习惯。当时领着他来的他的母亲蔡氏还很不好意思，说他就喜欢这样。”

“他也是把鸡腿骨都咬破吗？”

“对。”

“唐宗一……”北斗一面回忆一面道，“我在唐府里还真没见到过这个孩子……”

“这回到唐府去的本族子弟太多，你哪儿能一一都见着？这孩子一定在唐府，你最好尽快回去问问。”

“那倒是。那我这就回唐府去……”

话还没说完，楼梯上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严氏领着北仓下来了。北仓见着北斗便说：“师兄，蒋姨娘请你立刻去唐府一趟！”

“她又丢东西了？”北斗起身问道。

“不是，是府里出了件命案。有位侄孙公子被人发现勒死在阁楼上。”

“难道是唐宗一？”北斗脸色霎时变了。

北仓也大惊：“师兄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唐宗一？”

“是啊！”

沁雪忙问：“何时发现的？在哪儿发现的？”

北仓道：“就在与蒋姨娘院子相通的那个阁楼上。蒋姨娘已经吓得半死了，所以才让我来叫师兄，一定请师兄过去帮她说两句话。”

北斗眉头深锁地往那幅地图上看了一眼，随后便跟北仓匆匆走了。

翌日茶铺门一开，三五个茶客就涌了进来，嘴里说的正好就是昨夜里唐府上的案子。有个秦老夫子，说得最起劲儿，仿佛就跟他当时在现场一样。沁雪提了茶壶过去亲自招呼道：“老夫子，您昨晚也在唐府？怕是不能吧？”

秦老夫子道：“昨晚我是没在唐府。可我老丈母娘身边伺候的那个老婆子的女儿去了唐府。每年到了这时节，唐府都会从外面请些帮工进府帮忙。那老婆子的女儿为了赚两个过冬钱也去了。咳，结果呢？昨晚一整晚都没能出府！”

“被扣下了？”

“是呀！一律不准出府！到今早才给放出来呢！你们说冤不冤？不就是为了赚俩过冬钱吗？倒摊上了一场官司了！”秦老夫子说得唾沫飞溅，义气满腔的。

另一个姓江的茶客道：“那可真是晦气！”

“可不是晦气吗？”秦老夫子道。

“我说的不是那姑娘，是唐家。想想今年可是唐家先祖在本城落脚的第一百年，多好的兆头啊，竟被一场杀人命案给搅和了，那学士大人不知道得多头疼呢！”

“这就是先兆，”秦老夫子抖了抖他那两撇稀疏的白眉毛道，“明白不？唐家大势将去也。那百年古树你们见过吧？少有能活到千岁的，大多都是在百年之时烂了树心枯了枝叶，然后轰地一声倒下，没了。再繁茂的枝叶也不顶用了，全都得枯死干死！唐家便是如此，一定的！”

“您老人家这么说唐家，怕是不好吧？”

“咳，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早说过了，我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迎宾客，也能亲眼看着他那高楼倒宾客散，这是命数，怪不得谁的！”秦老夫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照您老人家这么说，唐家是没法再往后了？”

“一来就死了个孙儿，这是从根儿上开始没。你说连根儿都没了，那树还能繁茂吗？”

“那倒是。”

沁雪正听得入神，仲春忽然走过来拽了拽她胳膊。她往门口一看，居然是乔百燕。

乔百燕穿一身镶银狐毛边的辰砂色斗篷，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了一张略白的脸。人一进来，立刻引起了茶客们好奇的目光。沁雪忙领着她去了后院。

乔百燕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沁雪猜她这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的。布置了茶水后，沁雪坐下问道：“你这么早来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昨夜唐府死了人，姐姐应该听说吧？”乔百燕柔声柔气地说起了这件事。

“听说了。刚才那些茶客们还在说这事儿呢。怎么？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可我想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姐姐可知道那北斗师傅怀疑上了谁？”

“我也没见过他，我如何知道？”沁雪浅笑敷衍道。

“是我。”乔百燕那两扇单薄的嘴唇里蹦出了这两个字。

沁雪脸上笑容戛然而止：“你？”

乔百燕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双眸道：“他怀疑我……怀疑我是杀死唐宗一小公子的人。”

“他怀疑你？怎么会？”

“他确确实实怀疑我来着。因此，唐茂跟他大吵了一架，还险些揍了他。唐茂是相信我的，知道我干不出那样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北斗师傅就怀疑上了我。这实在很荒谬啊，姐姐！姐姐，你信我的为人吧？我怎么会杀人？”

“他怀疑你，总得有理由吧？理由是什么？”沁雪继续道。

“只因为我也去过那个阁楼，只因为我同那位小公子有过一点点的不愉快……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怀疑我吗？”乔百燕用右手护住自己的心口，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道，“我承认我去过，也承认之前那位小公子对我无礼的时候我曾训过他两句，可我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勒死他。是勒死的，姐姐。我哪里有那样大的力气呢？”

沁雪看了一眼乔百燕那双雪白滑腻的手，确实不像是一双会勒死别人的手。乔百燕的确心机颇重，会借刀杀人，但亲手杀人这种事她应该不会做。可北斗为什么会怀疑她呢？一定是有什么充分的理由的。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沁雪问。

“我知道姐姐同北斗师傅有交情，你说的话他或许会听。我可以将我昨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告诉姐姐，请姐姐帮我转告北斗师傅。我实在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他也实在不用浪费功夫在我身上。我更不愿意看见唐茂因为我而跟他过不去。唐茂说了，他若敢诬陷我，一定要他出不了丰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