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苗儿忽然来茶铺找我。苗儿是谁你应该还记得吧？在仲春之前一直伺候我的那个。她说她随她的夫君来城里走货，四处打听后才知道我住在那里。她是来找我叙旧的，并顺道把这封信交还给我。她说当初走得太匆忙了，竟无意中将这封信塞进了她自己的箱笼里。本想寄还给我的，又怕里面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还是想亲手交给我。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会是裴娘寄给我的。您，要不要看看？”

乔三巡拿起那封信，久久凝视，然后捏着信的手开始收紧，那信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卷缩了起来。他紧着牙龈，瞳孔中充满了怒火。他恨那封信。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是裴娘写给吴园儿的一封警告信。裴娘告诉吴园儿乔三巡并不爱她，她只是个玩物。在乔三巡心里，早有别的女人了。而那个女人就是她裴娘。

“您许诺过她什么吧？”沁雪问。

“没有！”乔三巡断然否决。

“看得出来她很爱您，非常爱。她讨厌任何出现在您身边的女人。如果出现了，她就会用尽一切办法驱赶她们……”

“你究竟想说什么？”乔三巡忽然怒喝道。

沁雪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声音轻缓道：“您得面对现实。事实不会因为她死了而有所改变。她爱你，这就是事实！”

“她爱上我了？多么可笑不是吗？如果我知道自己被一个老女人爱上了，还会跟她有半点往来吗？”

“她没明着说出来，但您一定知道，一定有所察觉。当您察觉到的时候，您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其发展。为什么？因为您还要利用她帮您对付宋公。可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因爱生恨，让无辜的沁雪成了替罪羔羊……”

“别说了！”乔三巡右手一挥，将那个灌满茶的铜壶扫翻在地。铜壶霹雳哐当地在地上蹦了好几下，洒得满地都是水。他轰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香炉前，几把撕碎了那封信，然后丢进了灶孔里，眼看着火将之化为灰烬。

之后，他又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沿上，耷拉着脑袋，沉沉地喘息道：“那是个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我恨她！我真的很想亲手把她撕成碎片，就像刚才那封信一样！她以为可以掌控我，让我成为她人生翻盘的一个重要契机，可她是在做梦！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看上她那样的女人！”

“可您还是利用了她，虽然您看不起她。”沁雪斜睨着他道。

“她本就不是纯善之人，她是个杀手，细作，她的前半生已丰富得能写下好几本书了！你以为她就是真心爱我的？当然不是！她厌倦了江湖，厌倦了她的旧主，她想脱胎换骨做正常人了。她想有个爱她的夫君，把她天天捧在手心里疼，她想有个光明正大又贵气的身份，所以她就看上了我！我跟她……”乔三巡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像极了受伤过度而拼命挣扎的猎豹，“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所以，您承认您想谋害宋公？”

“你以为他就是好人了吗？”乔三巡一步一步走了回来，眼神变得幽暗了起来，“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包括我的父亲都不了解。你以为他真的是被朝廷那些权臣排挤才委屈选择驻守不虞城的吗？那样想就天真了，他有他自己的目的，而这些目的他甚至都不曾对我父亲说过一句半句。他不算一个忠诚的臣子，也不是一个忠诚的朋友。早晚，他会为了他那些目的对我父亲下手！”

“你也不是。”

沁雪说罢转身往门口走去。乔三巡在她身后喊道：“你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沁雪回头道。

乔三巡脸上的怒色消失殆尽，眼神变得令人可怜了起来：“你……就这么走了？”

“或者我应该抽大人一个巴掌，或是向您大哭大闹一番？”

“你说你是来替沁雪跟我做个了结的……”

“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该求证的我也已经求证了，这就够了。”

“你会恨我吗？”

“会。”

乔三巡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眼神道：“我不想连累沁雪的，我不想害死她的……”

“如果你要灭宋家，她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乔三巡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转过身，拉开门，一股强劲的雪风迎面扑来，有一种想把她吹翻在地的势头，但她只是微微一笑，穿过风，离开了。

走出衙门，走到不远处的护城河旁，她停下了脚步，望向了清波荡漾的河面——如今什么都清楚了，那场栽赃的所有真相都如这河底可见的小鱼一样清晰透彻了。乔三巡在自己那场绞杀中所扮演的角色，她也明了了。她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放落了下来，前世的事可以在此做个简单的了结了。重要的是往后，她要守护的往后。

回家的路上，路过金锦楼时，沁雪进去定了两副镯子。这个年过得波折连连，仲春和兔儿一直担惊受怕着，她打算送点东西给那两个丫头做为补偿。几日后，她派仲春去取。可仲春去了大半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她有些纳闷，只好亲自往金锦楼去了一趟。但到了门口却进不去，两个唐家仆妇守在外面，谁都不让进。

“请问，里面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沁雪向其中一个仆妇打听道。

“你最好别问，”那仆妇板着脸道，“这是唐家的事，你少管。”

“可我家仲春在里面，我怎么能不管？”

“放心，等事情弄清楚了之后，你家仲春自然会出来的。”

“事情？什么事情？”

“都说了你别管了！”仆妇没好气道。

“你们这样闭了金锦楼大门，不让进不让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理应报衙门……”

话还没完，前门开了。一个中年仆妇走了出来，对沁雪道：“薛老板娘，我家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