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沁雪点上小茶炉的炉火，放上打满了井水的铜茶壶，然后走回了桌边坐下。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乔三巡，等着这位大人继续发问。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乔三巡问。

“我等您的继续审问，大人。”沁雪道。

“但我不是来审问你的，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你。”

“但大人的这番姿态全然不似一个朋友的到访。若是朋友，至少应该先问问主人方便不方便接待。”

“我问了，你一定会说不方便。”

“对。”

“所以我干脆不问。”

“大人何必如此在意我这样一个人呢？世间女子众多，难道大人还怕挑不到自己满意的吗？”

“令自己满意的多了去了，但能令自己喜欢的就少之又少。你不必太介怀，我来坐坐就走，不会叨扰你太多功夫的。”

“大人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是从前的吴先桥还是冷芩香的梅花园？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成为大人散心解闷的地方，只要大人您高兴。但我想说的是，我的墨梅茶铺不是。打烊之后，茶铺就不再待客了。若大人想来茶铺饮一盏茶，还请第二天清早再来。”

“打烊之后的墨梅茶铺……是不是只招待一个人呢？”

“对，只招待我自己。”

“不是北斗吗？”

“大人想试探什么？不妨直说。”

“你认为我在试探什么呢？”

“我不是大人，我又怎么知道大人在试探什么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被大人审问，回答大人的问题。”

乔三巡眼含沉沉笑意，看着沁雪道：“答得滴水不漏，不愧是墨梅茶铺的薛老板娘呢。面对如此聪慧的你，我还能问出什么来呢？放下那些戒心，我什么都不试探，什么也不想问，就只是想来喝盏茶而已。”

水开了，沁雪起身去煮茶。乔三巡也跟了过来，操起手，斜靠在柜台边上看着她，一边看一边说道：“我记得你从前煮茶也很讲究，特别是水，一定要用头日从卖泉水的伙计那里买来的水，静静地镇上一夜，第二日清早才能用。茶具你倒不是很挑剔。我记得我以前给你带回过一套官窑茶具，上面是莲花纹样，你很喜欢。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你还心疼了好久呢，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大人。”沁雪低头往滚水中抖着茶料道。

“可我还记得。你说那套茶具是你见过最好看的茶具。看到那套茶具，你会想起你已过世的母亲。因为你的母亲的名字当中就有一个莲字。”

“大人记性真好，可惜，记着这些事也回不到过去了。”

“也许能呢？也许有一日你忽然明白了，又想回到我身边呢？”

沁雪懒懒地笑了笑，不再接话了。放好茶料后，她正想绕出柜台，仲春忽然一脸惶色地跑了进来。她问：“怎么了？”

仲春回头看了看身后，压低了声音着急道：“那个……那个来了！”

“哪个？”沁雪不是很明白。

这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了出来。待走到有光照的地方时，才让人认了出来。乔三巡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既惊讶又愤怒：“你怎么也来了？”

门口站着的，是宋沁月。

如同这夜空的寒月一样，宋沁月的脸色又冷又白，还透着一股绝望。她向内看来时，眸子里渐渐涌起了一股悲痛，跟着这股悲痛又被愤恨取代了。她闪出了泪光，微微摇头。

“你来干什么？”乔三巡再次质问道。

“原来你不回府就来了这儿？”话刚出口，一颗硕大的泪珠就从宋沁月眼眶里滚出，“你还是……你还是放不下她，对吗？不管你当着爹和娘的面如何下了决心，你还是忘不了她是吗？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重蹈覆辙，要继续养着她做你的外室吗？”

“闭嘴！”乔三巡冷冷道，“滚回去！”

“我回去有什么意思？”宋沁雪冲乔三巡嚷了一句，然后泪水簌簌直落，“我回去了也只能守着一个空枕头，那又有什么意思？我原本以为这女人离开了乔府，你就会死心。但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你在骗爹娘，你在骗所有人！”

“是你们宋府骗我在先！”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实意想成为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陪你到老。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心的！”这女人哭喊道。

“包括陷害沁雪是吗？“

宋沁月的脸色霎时僵了。

“哼，”乔三巡嗤之以鼻道，“你倒是把自己的自私说得很冠冕堂皇啊。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为了我对吗？所以你是那个无辜的，我才是罪魁祸首对吗？宋沁月，你能别再装小女孩子行吗？你已经二十了，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又无辜的小女孩了！而且你从来都不单纯，难道不是吗？回去吧，不要把自己的脸糟蹋到捡不起来的地步，回去！”

宋沁月带着一股冷决凄凉的表情，高高地扬起下颚，一动不动地看着乔三巡。

乔三巡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恨我，你恨当初宋府以我替代宋沁雪嫁过来，你恨自己娶的不是宋沁雪而是我。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娶了宋沁雪又能怎样？她爱的是那个北斗，她不爱你啊……”

“我也不爱她啊！”乔三巡耸肩蔑笑了笑。

“你也不爱她？你若不爱她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讨厌你这样的女人，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喜欢的地方。你自私起来太可怕了，你连你自己的亲姐姐都要害！”

“不！我没有！宋沁雪不是我害死的，是裴娘！所有的事情都是裴娘告诉我的……”

“裴娘告诉你你就信了？你宁肯相信一个才入府几年的姨娘，也不相信与你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姐姐？你这样的谎话骗得了谁？”乔三巡一步一步地向宋沁月走去，双目瞪得如牛铃，“如果你还想给自己留一丝脸面的话，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没我允许，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