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将茶盏上的印记和自己对英氏的一点点怀疑都告诉了北斗。北斗听完，双眉收拢得更紧了：“你说英氏把攒北住过的那间房的东西全部烧了？”

“她说晦气，必须要全部烧了。周小娘子就因为把茶具给了我，被她禁足了。看起来，她好像想烧掉所有攒北曾住过那里的痕迹。”

“这的确……有些不寻常啊……”北斗锁眉深思道。

“哪里不寻常了？”

“攒北和英氏夫妇来往了很多年了，他每回来不虞城都住在大马客栈，每回都会给他们夫妇带些小礼物。马老板也会帮攒北留意买家，撮合买卖，偶尔英氏也充当一下掮客，替攒北拉拢买卖。攒北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算得上是多年老友了。”

“可攒北一死，英氏就把他用过的东西全部烧了，一件也没留。听着让人觉得有些寒心的意思。英氏这么做究竟是担心晦气还是另有原因呢？杯盏上的印记可以推断出当日曾有个女子去攒北房里喝过茶，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英氏？”

北斗摇摇头：“不是她。她是客栈老板娘，出入攒北房间是很平常的事。即便留下来喝一两口茶，那也算不得稀奇古怪。攒北总爱带着南疆那边的茶叶，很喜欢自己煮茶来招待朋友。所以，如果当日真是英氏去他房里喝了茶的话，英氏完全没有必要去擦那个盏儿上留下的痕迹。”

沁雪点点头：“没错。”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擦掉杯盏上的唇印呢？”北斗思索道。

“自是怕留下什么痕迹吧。”

“唇印不是手印，即便留下了，也不能凭着唇印找出主人来。她费心去擦拭，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的。会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沁雪住的宅子前。沁雪忽然觉得这段路真真太短了，如果能顺着这条印满月光的小巷子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回去吧。”北斗向她微微一笑。

“你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沁雪不舍地叮嘱道。

北斗一直看着仲春来看门将沁雪迎了进去，这才转身离开了。关上门，仲春嘻嘻笑道：“怪不得这么晚才回来，原来是北斗师傅送您的呀！”

“我们路上说话耽误了一会儿，你可别想多了。”沁雪笑着瞥了仲春一眼。

“说什么呢？”仲春凑过来问。

“那个南疆客商的案子，要听吗？”

仲春立刻蹦开了，直摇头道：“不要！奴婢今晚听的全是案子，都快疯了呢！您还是饶了奴婢吧！”

“谁跟你说案子呢？”

“夜娘啊！她今晚都碎碎念了一晚上了……”

了字未完，夜娘的声音就从前厅里飘了出来：“薛十一回来了吗？快！快！我今儿发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回来啊？跟那北斗聊得分不开了？你都忘了自己来不虞城是干什么的吧？”

夜娘所说的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她娘马玉娇的。自她们回到不虞城后，一直在暗中打听当年的事。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而且当初见过马玉娇的人并不多，知道马玉娇的死的人就更少了，所以一直还没个头绪。直到今晚，夜娘灌醉了一个之前在衙门做牢役的人，这才从他嘴里打听到了一点事情。

回到那晚，也就是马玉娇死的那晚——

那晚是中秋之夜，江牢役百无聊赖地同其他两个牢役聊着天。他心里很苦闷惆怅，如此良辰佳节自己居然待在这臭烘烘的牢房里，连一盏像样的酒都没得喝，真他娘的扫兴啊！就这样一直到了外面烟花炸响的时候。也就在这个时候，衙门的杨执笔提着东西来了。三个小酒壶，几包下酒的荤菜，他和另外两个牢役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杨执笔说，这是大人赏的，让他们尽情享用，跟着就走了。

酒肉穿肠过，那是要惬意有多惬意的。三个人全都喝得迷迷糊糊的。这时，又来了一个人。江牢役虚眯着眼睛将那人一看，哦，原来是宋府上的那位徐幕令啊。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行了个礼，问徐幕令是来做什么的。徐幕令说是奉命前来盘问犯妇马玉娇一些事情的。这是常有的事，他没多想，转头就领着往那边走。走到拐角处时，徐幕令说不必他领过去，叫他回去歇着，自己去就行了，然后就朝马玉娇的牢房那边走去了。

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靠在墙边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蚊虫咬醒了，坐起身来抓了抓痛痒处，忽然发现那个徐幕令还在马玉娇的牢房前。马玉娇像是很激动的样子，摁着心口向徐幕令问了一句：“那女儿呢？”

徐幕令忽然向他这边转过头来，他立刻把头往后一靠，躲开了徐幕令扫视的目光。牢房里原本就昏暗，他又正好靠在一堆干草袋子上，所以徐幕令没发现他在那里。但徐幕令的眼神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所以，他没敢继续呆在那里，爬着回了那两个牢役身边。过了一会儿，徐幕令走了。半夜，马玉娇就自杀了。

讲完后，夜娘用迫不及待的眼神看着沁雪，连气息都微微带喘了：“听出来了吗？我娘跟徐幕令说的是：‘女儿呢？’你明白吗，薛十一？你应该能明白吧？”

沁雪看着她，点点头：“我明白。”

“那是不是意味着……”

“你想说那是不是意味着徐幕令有可能是你爹？”

“你认为呢？”

“是有可能的。‘女儿呢？’这样的问法一般出现在夫妻之间。你娘这样问徐幕令，那徐幕令真的就有嫌疑了。”

“可彭二舅说过，我爹叫张烨……”

“也许只是一个假名呢？”

夜娘沉默了下去，坐回了凳子上，眼神中夹杂着犹豫。很少很少，会看见夜娘犹豫。沁雪明白她在犹豫什么，有些东西一直想找出来，可一旦发现那东西就在前面了，反倒想打退堂鼓了。

“去找他吧！”沁雪替夜娘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夜娘抬头道：“我应该去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