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霜儿那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吐露半个字，咱们上哪儿找去？”

“他俩总得往来不是？你盯好沁霜，看她近来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她送出府去的东西您都要先看看，她着人买进府来的东西您也要先偷偷过一遍眼。她去哪里您都跟着，看她看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连一个小孩子您都不要轻易忽略了。狡猾的人总爱用小孩子来做文章。”

“好！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

“一旦您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就立刻派人来告诉我，我来处置。”

“行！”

近黄昏了，最后一片火烧云退了下去，暗沉沉的天色笼罩在了不虞城上空，似有风雨要来。不一会儿，起了风，挂得庭院里的月桂和酸枣树东摇西摆。已经走下台阶的夜娘停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忽然折回身来，走回了小厅。她把手中长剑往旁边一扔，一屁股坐下道：“下雨了，不去了！”

不算今晚，夜娘已经去过四个晚上了，她早已不耐烦了。

“光刮风呢，风刮得大了，乌云都被吹散了，这雨下不来的。”仲春带着使坏的笑说道。

“就你多嘴！”夜娘瞥了仲春一眼，“下不下雨你说了算啊？万一我一去就下暴雨了呢？你赔啊！”

“你就是不想去。”仲春一语中的。

“对啊，我是不想去了，”夜娘两手一抄，脖子挺得直直的，摆出一副我很有理的谱儿道，“因为去了也没用！什么九月一定来，我看是那徐慕寒诓我的！反正我是不去了，谁爱去谁去！”

仲春故意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我们去了没用啊，我们又不是马玉娇的女儿。”

“要不你替我去？穿我这身衣裳，戴个垂纱帽，你也挺像的。”

“见个爹而已，你至于吓成那样吗？”

“我哪有被吓？我是压根儿就不想见他！”

“不想见就别去呗！那还折腾这么多干什么？”

“说得也是！”夜娘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解下腰带了。

这时，沁雪已经看完了手里的信，一面收起一面抬头道：“你就别瞎折腾了，好好穿着，我陪你去城楼上走一遭。”

夜娘很意外：“你肯陪我去了？今晚刮的是哪门子邪风？”

沁雪将信封插进袖兜里，微微一笑道：“今晚挂的是西南风，风太大反而不会有雨，但会吓退很多想去城楼上闲逛的人。人少，正好。”

“正好什么？”

“正好能让你看见他，他看见你。”

“哼，他要真的敢来的话……”

“走吧，时辰不早了。”

路过一家成衣店时，沁雪进去换了身行头。出来时，她已变身成一个颇具南疆风情的年轻姑娘。腰间缠绕的银制小柳叶形吊坠在走动时发出了整齐又悦耳的声音，一双彩色麻线编制而成的靴子，右手上十只细腰银镯子也碰得铃铃铛铛。头纱是海青色，将她的脸裹得很严实。

“你这是……”夜娘被搞懵了。

“你去见你要见的人，我去见我要见的人。”

“啊？原来你不是特意陪我去的？”

“快点吧！”

“薛十一你……”

上了西城楼，沁雪和夜娘分开了。她往西南角走去，一路用眼角瞥过遇见的人。不出她所料，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让很多人都没了来城楼闲逛的兴致，今晚，这里人不多，一眼就能望尽。她在一个角落站定，假作欣赏城中夜景的样子。

灯火渐多，不虞城的夜市也是繁华兴旺的。一列士兵上城楼来巡过后，石柱空心灯被点亮了，城楼上也亮了起来。那些士兵离开后，沁雪注意到一个穿藏青色褂子，裹着同色头巾的人上了城楼。他上来后，目光往四周扫了一遍。趁此机会，沁雪看清了这人的全貌——他脸瘦瘦的，略显疲惫，但那双眼却深邃有神。他鼻梁挺直秀美，成了他整张脸的点缀，所以他那单薄无色的嘴唇可以省略不提了。他是个长相俊秀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

沁雪很快收回了眼神，以免那人起了什么疑心。那人朝沁雪的反方向走去，也就是夜娘坐的那堵城墙那边去了。忽然，沁雪发现那人停了下来，就在离夜娘十来步的地方。那人脚步骤然一顿，背影僵直了，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沁雪双眸微微一张，心里好像预料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夜娘也发现了这个人，缓缓地从坐姿变为了站姿。一阵劲风扫过，撩起了夜娘帽檐边的垂纱，垂纱翻飞，露出了夜娘那张充满了疑惑惊讶的脸。那张脸与马玉娇很相似，如果是认识马玉娇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

那个人果然还呆站着没动，仿佛石化了一般。夜娘掀开了垂纱帽，抛到了一边，不再遮遮掩掩。她走向了那个人，握着长剑的手的骨结凸得特别厉害，两只眼含着沉沉的恨意。快走近时，她忽然右手握住了剑柄，哗啦一声拔出了剑——

“夜娘！”沁雪大叫了一声奔了过去。

夜娘劈头就朝男人脑袋上砍去，男人只是后撤了半步便躲开了。她又横向一剑，男人也只是避让，并不出手。沁雪奔到夜娘跟前，捉住了她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是他！”夜娘双眼血红道，“我知道是他！”

“你先冷静一下！”

“我要杀了他，替我娘报仇！”

“夜娘！”

“你让开！”

夜娘掀开了沁雪，冲到男人面前用剑指着他，愤怒道：“是你吧？那个抛弃了我娘的恶心男人！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你的鼻子跟我的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你不能否认吧！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可以为我娘报仇了！”

男人面色一片平静，语调更是平稳：“你是马玉娇的女儿？”

“对！”夜娘怒吼道。

“你叫李夜娘？”

“对！”

“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才见到你。”男人的口气里透着不多的一点遗憾。

“你果然是那个负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