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一定还有！”沁雪连连摇头道。

“照目前来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们悬阗司其他人呢？调派一些过来不行吗？”

“明知道宋公在查，这个时候还让悬阗司其他人来不虞城，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未必是送死，也许我能好好地活着回来呢？”北斗又用他那温和的笑来安抚沁雪。

但沁雪心里一点被安抚了的感觉都没有。她始终认为北斗那样做太危险了。可北斗不听她的，执意要亲自去黑骑营救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很乱。

院子里，窗台前，零星地撒起了雨。雨点撒到沁雪一直端着的粥碗里，她也没发觉。她望着雨点一点一点地将地面每一个空隙都打湿了，心里不由地一阵发毛。雨点就像父亲，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算计他的人。他会一点一点地逼近他们，摧毁他们，吞噬他们。手一抖，碗摔地上碎了。

夜娘走了过来，挡住了沁雪伸去捡碎片的手，自己蹲了下去，一片一片地将碎片捡起，扔进了廊外花坛里。她扯下一片叶子擦了擦手，道：“如果你真的不放心的话，到时候我也去。多一个人，总是好事。”

“我不能把你也拉下水……”

“你已经把我拉下水了。我以前警告过你不要靠那和尚太近的吧？结果呢？你被他拉下了水，陷得比谁都深。我是为了救你，才顺便被他拉下水的。”

“你应该跟你爹走。他稍后就会带沁霜离开了。”

“他不是我爹，”夜娘冷漠地望着廊外飘着的小雨，“我没想过要认他。过去那二十年和往后的几十年，我都不需要他。我有你们，就够了。”

“夜娘……”

“你最近很优柔寡断，这不像从前的你。一旦遇上北斗的事情，你就会变得像个忧郁纠结的小姑娘。你爱他，是爱，也只有爱，才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到了今日今日，你不妨痛快地跟我承认了吧，没他，你活不下去。”

沁雪望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没他，我活不下去。我活过来就是为了看着他好好的，护他平安无事的。如果他出事了，我便不知道我还能在这世上干些什么了。我爱他？一个爱字岂能说得清我和他之间的种种？我待他是爱人，也是亲人，是刻骨铭心永世不能相忘的人。”

“可怜的人。”夜娘耸耸肩道。

“是啊，”沁雪垂下眸光，含着几分心酸道，“也是可怜的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去，你带我去找北斗吧！”

话刚说完，青黑色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沁雪往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就是今晚了……”

“你真的相信他能把宋沁霜带出不虞城？”夜娘抄起手来仰望着夜空。

“他说过，需得天力相助才能激活他整盘棋子。今晚，天力来了，他一定能成。”

半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似乎晓得今晚有事，故意弄出了些大动静。

天不亮时，婉娘就派人来叫沁雪了。沁雪匆匆赶到宋府时，婉娘正哭得两眼通红，声嘶力竭。沁雪问她沁霜呢，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一位姨娘红着眼睛道：“昨夜里有人看见沁霜站在后院那口古井边上哭。怎么劝都劝不下来。后来，天上一道闪电，她就掉了进去了……”

接下来是演戏的时间了——

“掉下去了怎么不打捞？”沁雪着急地问。

“捞了啊，可那古井深不见底，下去的人什么也没捞着。听说啊，那古井是很多年前就有的，下通冥府，人一旦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这么说来，沁霜她……”

“可怜哟，才十六岁呢，就这么去了！”姨娘直摇头叹气道。

“那宋公知道吗？”

正说着，宋公脸色阴沉地跨了进来。婉娘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宋公跟前，噗通一声跪下道：“大人，您快派人去井里把霜儿捞起来吧！霜儿一定还在里面，她还没死呢！”

“你先起来……”宋公弯腰去搀扶婉娘。

“求求您了，霜儿一定还没死，一定还没死！”婉娘嚎啕大哭道。

“婉娘你听我说，下去打捞的人说井深不见底，若想找到霜儿的尸体的话，只能将井水抽干。”

“那就让他们抽干，无论如何我要见到我的霜儿！”

“那井是口自来水井，一直有一口地下活泉在往里灌，抽是抽不干的……”

“我的霜儿啊！”婉娘再次嚎啕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为她难过了。她不顾你我自寻短见，那就是一个不孝顺的女儿。这样不孝顺的女儿你还念着她干什么？你们来两个人，把婉夫人扶上塌去！”

这时，宋公看见了沁雪。

梓木阁内，溢满熏香气色的小厅里只有沁雪和这位曾经的父亲。那场劫难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再见到父亲。没有忐忑，也没有难过，她出人意料地平静。

“霜儿为什么会忽然自寻短见？”宋公捋着手里玉佩上的紫青色流苏，垂着头，语气慢慢悠悠，一如他平日那样。

“宋公以为是忽然吗？我倒并不这样认为。”沁雪道。

“那你说说看。”宋公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沁霜近来心情一直不好，只怕宋公从来不曾察觉过。宋公日理万机，女儿的一点点小心事又哪有空来理会呢？这也是说得过去的。沁霜她一直很不喜欢招亲这件事，她说她想嫁的是自己挑拣的，不是由您来挑拣的。”

“我挑拣的怎么了？”

“各花入各眼，也就是这么个意思罢了。”

“哼，”宋公蔑笑了笑，“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她就去自尽？”

“小事？也对，在宋公眼里，女儿婚嫁都是小事，不过是把养了十几载的小雀鸟送给别人继续养罢了。可在沁霜眼里，那是她一生。再说了，有了前车之鉴，她还会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