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了过去,揉了揉那布料子。仲春站在旁边,表情有点忐忑地问道:“小姐,您真打算穿这个?”
“帮我更衣,仲春。”她脸颊上一片清霜道。
“可是,可是北斗师傅才刚刚过世几日……”
“更衣!”
“是!”
更好衣后,她打算先去宋府,有些还没做完的事情必须去完成。
当,她带着一片肃穆的神色出现在梓木阁里时;当,她以击不倒的女勇士的姿态出现在宋公面前时;当,她穿着那一身定制的裙裳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她穿着一身红装,颜色既不过分鲜亮,也不过分暗沉,红得刚刚好。她似一团火,也似一朵开得倔强顽强的异域之花,她也冷,一双眸子里透出去的光冷得要命。冰与火忽然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融合,竟非常和谐地塑造了如今的她,一朵你碰不得的火焰色的冰花。
宋公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里透着深深的疑惑:“北斗刚去,你竟穿成这样……”
“我不是他的妻室,不必为他守节守丧。”
“可你也不用穿得这么火红……”
“我是他的灵魂里蹦出来的一团火,穿成这样不可以吗?”沁雪简单地挑衅道。
“这……好吧,你要穿成什么样来祭奠北斗我管不着。说说你的来意吧!”
“难道宋公不想拿回那个印了?”
宋公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以为你忘了,没想到你又想起了。看来你还想救婉娘是吗?”
“把婉娘交给我,印,还你。”
“你能告诉我印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能。”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当初那印只有一枚,危急时刻,我让人去把印毁掉。想来,毁印之人并没有遵照我的话去做,她没毁了印,而是将印交给了你。”
“交人吧!”沁雪赶紧利落道。
“人我可以交给你,但我要先看看印。”
“宋公这么啰嗦,让我都没什么兴趣了。宋公是否想逼我把印交给朝廷?倘若朝廷得知您曾制过一枚宋王宝印,会怎么样呢?”
宋公那皱起的额纹上又多添了两道,他像被掐住了要害似的,极力憋忍。最后,他吩咐人把婉娘带来了。
“我还要一份契书。”沁雪又道。
“什么契书?”宋公问。
“放婉娘自由的契书。婉娘不能就这么跟我走了,就这样走了,她身上依旧背负着您宋公侧室的名分。您给了她契书,放她自由,这样才算两清。”
“这契书该如何写呢?”
“您就写,感念她伺候您多年,近又获丧女之痛,身体疲乏心力憔悴,为解她苦痛,送她入庵门修行养心。此一别,不再有再会之期。”
宋公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为她想得极为周全呢!”
“在您面前,稍微一个纰漏就会要了命,我岂敢不思虑周详?”沁雪冷讽道。
“好,我如你所愿,来人,笔墨伺候!”
得了契书,沁雪领着婉娘离开了宋府。两人去了衙门,将契书呈上,宋氏门第的户口卷上便清除了婉娘的姓名。而后,沁雪送婉娘出了城门,上了预备好了的马车。婉娘拉着沁雪的手,依依不舍道:“多谢你,十一,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这火海里待多久呢!此去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
“您这一去是与沁霜相会的,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你失了北斗,我原应该留下照顾你的……”
“我没有失去北斗,”沁雪眼眶中微微浮现出一道水光,“他说过他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的。”
“好孩子……”婉娘含着眼泪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您与沁霜回合后,就立刻去程阳与四公子四少夫人碰头。我已让人先送他们到程阳了。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谢谢你,十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就是我失去了的那个十一……”
“我当然是,”沁雪握住了婉娘的手,眼中泛着泪光道,“我就是您的女儿十一,您完全可以这样想。好了,该走了,您保重!”
“保重啊,十一!”
婉娘不舍地松开了沁雪的手,含泪回到了车厢中。马车奔了起来,慢慢地消失在了官道的转弯处。沁雪深吸了一口,将心中所有的不舍和伤感全收了起来。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样子,转身对夜娘道:“仲春和兔儿送走了吗?”
夜娘道:“已经送走了。仲春本来死也不肯走的,她要跟着你,但后来还是被我塞上马车送走了。那丫头也是个倔货!”
“那就好。那你呢?你想好了?要跟我去鹿城?”
“反正我没事,也想去鹿城逛逛。我记得上一回去鹿城还是五年前呢!”
“但这一趟去不是玩。”
“你真的要去找六安王报仇?”
“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那好,那我更有兴趣了。我要去看看你是怎么为北斗报仇的。万一北斗半夜梦里来找我,我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正说着,宋可荐骑马来了。他翻身下马,问:“印呢?”
“我要的信鸽呢?”沁雪问。
“带来了。你要信鸽做什么?”
“我会带着这只你们宋府的信鸽离开,到了五里之外我会放出这只信鸽。它会带着那个印的下落回到你们身边。”
宋可荐耸了耸肩,流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你可真狡猾啊!”
沁雪回了一个冷淡的笑,走到一早就备好的马匹旁边,翻身跨了上去。夜娘从宋平手里接过鸽笼,上了另外一匹马。随后,两人疾驰而去,消失在了官道上。
鹿城,下一个目的地。
松花小巷里,从大清早起就有各色人出没。各种叫卖声踩着趟子地从窗前经过,每个人的吆喝声都不同,有长调子的,也有短调子的,也有长短调混着用的,所以沁雪不用往窗户外看就知道是哪个担挑子的经过了。
“薯干,豆条,煎炸地瓜嘞——”一声悠长的调子从窗边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