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啊。”沁雪一面说一面将不同色的唇脂盒打开，放在了桌上。

“我怎么觉得就是之前那卖豆花的老头儿的声音呢？”夜娘正吃着早饭，早饭是房东大娘包办的，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

“那老头儿已经过世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那叫卖声应该是老头儿的儿子的声音。你不信往窗户外看看。”

夜娘真伸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咚咚咚地下了楼，不一会儿又咚咚咚地跑了上来，带点兴奋道：“还真是那老头儿的儿子！而且那老头儿真的已经过世了，才没几日呢！你是怎么猜到的，薛十一？”

“下面那叫卖声与之前那老头儿相差无几，只是显得更有力更洪亮一些。父子之间除了长相能遗传之外，声音也是可以的。”

“但这不足以让你猜到下面叫卖的人就是老头儿的儿子。”

“你没注意到吗？那老头儿已经五六日不来咱们这儿了，我已经有五六日没听见过他的叫卖声了。他是个勤勉的老人家，没点大事是不会轻易卸下摊子的。一连几日都不出现，那必是有大事。而且，之前他告诉过我他儿子是卖豆条薯干的，在葫芦西街那片走摊儿。万一他哪天干不了了，就让他儿子到这边来。这么一联想，我就大胆地猜了出来。没有十足的把握，八成而已。”

“但你确实是猜着了啊！”

“运气好而已。”

夜娘凑了过来，一边喝着稀粥一边打量桌面上那些唇脂盒子，问：“你买了这么多唇脂就是为了配色？你打算开胭脂粉铺啊？”

“稍后再告诉你。”

沁雪在每个唇脂盒里插一根小竹签以便挑唇脂出来，跟着再摆了几个白瓷小圆盘，以作配色用。她配色没有一定的章法，胡乱配，随意配，高兴怎么配就怎么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她放弃了手里这些，又让夜娘去另外一个脂粉铺子买了些回来。直到晌午，她才停下手来。

房东大娘已经将午饭送了上来，在这里，早中晚三顿都由房东大娘包了。她笑眯眯地说今天有新鲜的草鱼，香草炖鱼是她的拿手好菜，让沁雪一定品尝一下。沁雪托着一个装了已配好色的唇脂的圆钵，转身递给房东大娘看道：“喜欢吗，孙大娘？”

“哎呀，不好，不好，”房东孙大娘看了直摇头，“色儿太沉了，抹在唇上跟吃了烂猪血肠子似的。你这样的小娘子就该抹点鲜亮的！”

“您不喜欢？”

“我不喜欢。怕没几个人喜欢吧？谁家嘴唇上不是抹得鲜鲜亮亮的？谁要抹这个，一准给笑死呢！”

“你就没看见谁抹过这样的颜色？”

“没有，没有。我敢打包票，没人喜欢这个颜色，太深了，太难看了！我劝你不要用，别人会笑死你的！”孙大娘摆完了手，转身下楼去了。

夜娘用筷子挑着鱼肉，问：“你大获成功了？独家配方终于出来了？”

沁雪向她瞥去：“刚才你去买的那些唇脂都是在哪儿买的？”

“胡乱选了一家啊，你不是让随便买吗？只要不和你之前卖过的铺子重复就好。”

“哪家？”

“出巷子口倒左，走一条街就到了。那地方叫，叫，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花腰染。对，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老板是个男的，瘦瘦小小的，看着像外行，聊起来就很内行了，哎，吃饭了，你上哪儿啊？”

“花腰染！”

花腰染脂粉铺子不大，小小的，和这家老板的身形很像，但所售卖的脂粉品种很多。单唇脂就有十二个色儿。沁雪浏览过那些唇脂后，拿起其中一盒问道：“这叫什么？”老板很殷勤道：“这叫紫檀，名儿是我女人自己杜撰的，图个雅。您要吗？要的话我给您算便宜一点。”

“这东西不好卖吗？我听您的口气似乎想早点卖出去。”

“不算好卖，因为那色儿不是特别招人喜欢。但我女人喜欢，这唇脂是她自己亲手制的，用了一些南疆那边带过来的花草，抹在唇上能防龟裂呢，所以她坚持要放在铺子里卖。”

“一个月能卖多少？”

“就拿这个月来说吧，八盒，只卖了八盒。”老板比划了一个八，显得有点无奈。

“陈梁府有人来买过吗？”

“咦？你怎么知道陈梁府有人来买过？”

“可以告诉我哪位吗？”

“你到底是……”老板开始有所怀疑了。

“我是替陈梁府办事的。”

“哦……”

“不要听她瞎讲，她根本不是陈梁府的人！”门外，一个清亮干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年轻女子迈了进来。这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面容姣好，精神奕奕，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她梳着竹片状的高髻，髻底部插着银束发，腰上挂着香囊和令牌，令牌也是银质的，走动起来银光闪闪格外耀眼。在上面，很容易就能看到“陈梁”两个字。

老板认识这女子，小腿跑得格外快，又作揖又问安：“德银姑娘进来可好？久不来我这小店了，今儿是什么风吹着你来的？”

沁雪也认识这女子，名叫安德银，是陈梁府景宁公主身边的女府官。

“老板我问你，”安德银反背双手，用审问的口气问道，“你家是不是卖一种叫紫檀的唇脂？”

“是，是，是，我家确实有这种唇脂卖。”老板连连点头。

“拿来看看！”

老板立刻跑去拿了一盒，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安德银身边，双手呈上。安德银打开盒盖仔细看了看，丢回给老板道：“近来可有人买？”

“有。”

“我们陈梁府有人买吗？”

“有！有！你们陈梁府有个婢子来买过。”

“叫什么？”

“叫……”

“真够脸的啊！”夜娘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安德银甩了一抹冷光过来，问：“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夜娘耸耸肩道：“捡着我们刚才问过的问题问，你好意思吗？该不会是一路跟着我们到这里来的吧？”

安德银斜盯着夜娘，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夜娘面前。夜娘也站直了身子，生怕在身高上输给她一小寸了。两人互相瞅着，都含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