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次见面的情景已经在她脑海里闪现过很多遍了，而且见面的时间也很短，没太多事情可去回忆的，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东西。忽然，一张微微带红，略显腼腆的脸出现了。那张脸是傅从文的，是当她问到傅从文是否倾慕于景宁时，傅从文所流露出来的。腼腆或许能装，但脸红呢？似乎很难在一瞬间装出来。那就是说，也许傅从文对景宁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哗啦一声，茶室的门再次被拉开了。沁雪以为是夜娘，但抬头时却看见了一张黑黝黝的脸，是马盟。

马盟穿着司监服，毫不客气地就坐下了。解开腰间佩刀往旁边垫子上一扔，就开始倒酒了。他倒一点都不认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沁雪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倒酒喝酒倒酒喝酒。

“爽！”马盟连灌几盏后，发自心底地感慨了一声。

见沁雪没理他，他又道：“一下午跑了十条街问了十个人，那是什么滋味儿？问了十个人还没一个人能告诉你真话，那又是什么滋味儿？人能欺人，但酒不会，所以我才说喝酒是最爽的！薛幕令你觉得呢？”

“我觉得喝酒能让人头脑清晰。”

“啊？哦，你是这么理解的？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喝酒能让人头脑清晰？不是更加迷糊吗？”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那你在这儿一边喝酒一边头脑清晰地想什么呢？”

沁雪给自己斟了一盏酒，缓缓端起道：“马司监刚才说问了十个人却没一个人说实话，那我跟马司监说句实话吧。我刚才在这儿想起了傅从文。”

“你想到他什么了？”马盟立刻问。

“我想起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时，我问他是否倾慕于公主，他说是的。”

“那混账说的话你都信？他倾慕公主，我连听都没听说过！”马盟嗤之以鼻道。

“不过刚才我想起了一个细节。他当时脸微微红了，还有点腼腆。”

“装的呗！”

“那你装一个脸红给我看看？”

“呃……”马盟被问住了，黑脸上那两颗不大不小的眼珠子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不动了。

“装腼腆这不难，但要在一瞬间装个脸红出来是很难办到的。”沁雪解释道。

马盟皱眉思索道：“照你这么说，傅从文是真对公主有意思了？”

“没有太多，但少许一些应该是有的。”

马盟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丝不大相信的表情。想了一小会儿后，他摸着下巴道：“如果，假定，我们假定他对公主有意思，那么他应该不会做对公主不利的事情对不对？谁会去害自己喜欢的人呢？照这么往下推的话，那他说安插小微在陈梁府监视公主是为了护卫公主安全，这个说法就行得通了。可是……”

“可是你仍然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说法对吧？”沁雪接过话道。

“对，”马盟点点头，“我始终觉得他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因为喜欢某人，所以派人去监视某人，长达两年之久，这听上去实在太古怪了！”

“我也并不完全相信他那个说法，但他的那一下脸红确实能说明他对公主心怀倾慕。所以我想，他的这份倾慕必定很浅，一点都不深。所以当有人让他在前程和公主之间做出选择时，他很有可能会选择前程而非公主。当然，选择了前程之后他会内疚，但他应该不会后悔，毕竟前程更要紧些。”

“嗯，有道理。那你觉得会是谁逼着他在前程和公主之间做选择呢？”

“从表面上来看，貌似是大祭司。因为大祭司的夫人景云公主和景宁公主不合已经多年了。她是最有可能对付景宁公主的人。”

“不是她，”马盟用拿着一根牛肉干的手摇了摇，“我去查过祭天司里所有的人，发现傅从文与大祭司不合也已经很久了。傅从文觉得大祭司一直没重用过他，忽略了他的一身本事，所以经常在其他人面前发牢骚。而这些牢骚免不了会传到大祭司耳朵里，大祭司就对他更不满了。他不可能是在帮大祭司办事，不可能。”

“那马司监认为是谁呢？”

马盟咬了一口牛肉干，摊开双手道：“暂时还不知道。”

“也许我可以给马司监一点点提示。”

“哦？”

“六安王。”沁雪极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马盟塞进嘴里的牛肉干被慢慢拿了出来，眼中充满了疑惑道：“你说谁？”

“陛下身边新晋红人，六安王。”

“他？”

“马司监认为不可能是他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马盟歪着脑袋，眼睛珠子左右挪移道，“他会跟傅从文有什么勾结呢？我可从未听说过他和傅从文私底下有往来啊！”

“有可靠消息称，最近六安王曾两次在深夜密会傅从文。”

“你这可靠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恕不能奉告。”

马盟从嘴角撇出一抹笑：“你果然是只狐狸啊，真狡猾！你想引我去查六安王，是有什么目的吗？”

沁雪雪白的面庞上滑过一丝讽笑：“怎么？马司监也有怕的人？听到六安王这三个字就犯怵了？不过你会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为六安王眼下可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谁动他，等于是动了陛下。你要保全自己的前程，不去查也行，但我不会止步。”

“激将法？有意思啊……小狐狸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我干出来您就知道了。”

“你要对付六安王？”

“也许是六安王先招惹我的呢？”

“你来鹿城是为了六安王？”

沁雪起了身，将右袖轻拂在身后道：“说这些没意思，最要紧的是找出杀害傅从文的凶手。马司监若不加把劲儿，功劳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您可别后悔。”说罢她拉开门走了。

“那就赌一把！”马盟那大嗓门忽然在身后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