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那张看不到一丝表情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作应答了。
“那知道那男人是谁了吗?”马盟问。
“黄娘子不敢隐瞒,都说了。”白侍卫道。
“那到底是谁?”
这时,一个婢子走到暖阁门口,禀报道:“殿下,武英殿侍卫高永求见!”
白侍卫淡笑了笑:“这不,他自己就来了!”
不一会儿,武英殿侍卫高永走了进来,噗通往地上一跪,伏拜道:“小的高永见过殿下!”
“真是你?”马盟吃惊得站了起来。
高永缓缓抬起身来,面含愧色道:“没错,是我。”
“是你指使伙计杀了傅从文?”
“对!”
“为什么?就为了傅从文家里那娘们?”
“对!”
“我……你脑子给驴踢了是不是?”马盟骂道,“为了个女人,前途尽折,命也没了,你值得吗?”
“值得!”高永忽然大声道,“我绝不能让秋芜继续活在那种虚伪小人的手里了!傅从文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和伪君子!他根本一点本事都没有,是靠着祖荫才进入祭天司的。他对占卜观星完全没兴趣,也不懂,一旦祭天司有什么任务分派了,他就交给秋芜去办。秋芜办得好,便无事,秋芜若办得不好就要遭他骂。秋芜起初也忍了,但后来他越发地过分了,居然动手打秋芜,这我怎么能忍?我绝不能忍!”
“不能忍就和离啊!”
“那混账说了,不会跟秋芜和离,他还要利用秋芜为他在祭天司谋前程!无奈之下,我只好除此下策。只有他消失了,我和秋芜才有希望在一起!”
“可惜了,”马盟摇摇头,冷漠地笑了笑,“你已经没有希望和她在一起了……”
“那也值了!至少秋芜不会再受那伪君子的欺负了!”
“你笨啊!”马盟忽然咆哮了一声。
高永愣了一下之后,缓缓低垂下头,无力地耸了耸双肩,整个人颓了下去。
后来,高永被马盟带走了,这个案子也算告一段落了。
“情这个字真的很容易让人走入迷途……”白侍卫忽然望着高永背影消失的方向感触了起来。
“白侍卫也懂情?”沁雪向他投去了一瞥好奇的目光。
“我不懂,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人喜欢我。”白侍卫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容。
“怎么会?像白侍卫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可惜,还真没有。薛幕令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想没必要再打扰殿下了。”沁雪起身准备走了。
“薛幕令请等等!”白侍卫也站了起来。
“白侍卫还有什么事?”
“其实,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像刚才的高永吗?”
“有吗?”
“你们都为了一个情字而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我跟他不同,我不会胡乱杀人。”
“你一定要对付六安王吗?”白侍卫双眸微微眯起,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当然。”沁雪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这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六安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幕令能够对付的。他只要稍微施展手段,你就没法活着出鹿城。到时候,你的结局会和高永一样!”
“那又如何?”沁雪脸上尽是漠然的表情。
“我很同情你,”白侍卫上前一步道,“我打听过你的事,你很不容易。但逝者已矣,生者自当珍惜。我想那位北斗师傅一定会希望你能够快快活活地过下去。所以我劝你,不要跟六安王为敌,离开鹿城。”
“曾经也有个人如此劝过我,他当时跟我说为了北斗的前程你必须得离开丰照城。我说好吧,只要北斗能好好的,我自己去哪里都无所谓。可是——”沁雪眼中忽然迸出了两道利光,语气也沉重了起来,“那样的前程究竟给北斗带来了什么?它能挽回北斗的性命吗?所以,我不会再听别人的劝,我要留在鹿城里,我要对付六安王!”
“你这么做很愚蠢!”白侍卫有些心急道。
“除非六安王能承认他所做下的那些无耻行径!否则,我不会离开鹿城!”
“薛幕令……”
“请白侍卫不要再劝了!”沁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侍卫的话,“也不要再帮六安王当说客了,我主意已定,谁也改变不了,告辞!”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离开鹿城?那绝不可能。只要北斗的仇一日未报,我绝不离开鹿城!
法罗寺,明照国最大的寺庙,也是最美最贵气的一座寺庙。
沁雪现如今很少进寺庙了,这次来法罗寺是她到鹿城后第一次进寺庙。这里气氛远比伏龙寺和宝相寺森严肃穆,各处井然有序,香客没有一个大声喧哗乱跑的,连小孩子都被管束得很好。僧人们脸上总是有股时刻应对敌情的警戒感,跟人说话都不那么和善。沁雪心想,这也许是处于王城之中的缘故吧。
不知怎么的,那日和白侍卫争吵之后,心里一直盘亘着一股烦闷之气。无论读书,打坐还是品茶,都无法彻底地祛除那股烦气。所以,她才想到了来寺庙里逛逛。但进了法罗寺之后她就后悔了,这里很压抑,给不了人心静的感觉。不过,她遇到了一个跟她有着同样伤心的人,沈秋芜。
沈秋芜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发髻上没簪戴任何饰物,面若冷霜,看上去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塑。昨日,高永被处斩了。她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种感觉沁雪也曾有过。在北斗刚刚离去的那几日,这种感觉一直无止尽地在折磨着沁雪。
“傅夫人。”沁雪走了过去。
“你认错人了,”沈秋芜目光专注地仰望着佛像道,“我不是傅夫人,我是代发修行者沈秋。”
“原来你打算代发修行了?”
沈秋芜收起了双手和目光,缓缓起了身。她看向沁雪,眼眶红润道:“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不贞的女人,这城里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已经无所谓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只想为阿永诵经祈福,希望他来生能完成他想做金翎大将军的梦。这辈子是我拖累了他,我会一一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