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抽屉都装着首饰，已经被翻动过，所以显得有点凌乱。邱妈妈过来道：“遗书就是从这最下面一层抽屉里找着的。您看，就压在这几个玉镯子下面。那该死的丫头心可真狠呐！”

第三层抽屉里装的全是镯子，金的，银的，玉的，嵌宝石的。第二层里全是戒指，金的，银的，玉的，玳瑁的，甚至还有象牙的。第一层是耳坠子，马蹄形的，莲花形的，小鱼形的，葫芦形的，应有尽有。这还只是众多梳妆盒中的一个。胡珍珍所过的日子是一般老百姓所无法想象的。她的生命里堆满了男人和珠宝，燕窝和雪蛤。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很难看上一个俸禄少得可怜的副将。如果真看上了，那必然是真爱。

“你瞧瞧吧！”邱妈妈又抱过来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锁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是一大叠信。她一样一样地摆出来给沁雪看道：“这些都是那个金副将写给她的信。哎哟，我之前完全没发现他们俩在通信呀！要是被我发现了，我一定给他们烧了！可恶的淑儿肯定在帮他们，要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您可以看看，那个金副将是多么地油嘴滑舌呀，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我见过他几次，看上去就像个地痞无赖，真不知道珍珍看上他哪点了！”说完她一股脑地将那些信倒在了梳妆台上，扔掉了手里的匣子又去翻别的东西了。

这时，淑儿跑了进来，带着哭腔央求道：“邱妈妈，姑娘都已经去了，求您别再乱翻她的东西了，给她留点体面吧！”

邱妈妈没好气地回答道：“我怎么就不能翻了？她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我凭什么不能翻？我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该得点东西？”

“有完没完！”马盟忽然大吼了一声。

邱妈妈和淑儿吓了个半死，赶紧跑了出去。随后，马盟搜屋子，沁雪坐在梳妆台前看那些信——

真都是些缠绵悱恻的信啊！信里全是美美的情话和深深的爱意，也难怪胡珍珍会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那位金副将不当去太学司里效力真是可惜了。

马盟走了过来，向沁雪手里看了看：“找出什么可用线索没有？”沁雪摇摇头：“没有，都是些山盟海誓缠绵情话。”马盟微微偏了一下脑袋，露出一点点惆怅的表情：“难道真是自杀？”她如实道：“这不好说。也许……真是自杀也说不定。”

已经很晚了，马盟吩咐阿四将沁雪送回了驿馆。回到驿馆时，驿馆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但经过小花园旁边时，白湖忽然叫住了她。她走过去道：“这么晚了殿下还没睡？”

白湖问：“事情查得如何了？”

“也许……那就是自杀。”

“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从眼前的证据来看，她就是自杀。但每每碰到这样的事情时，我会在心里多问自己一遍，是吗，她果真是自杀吗，她是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吗，我会这样问个几十遍然后才会确信这个人是真的自杀了。我想殿下也应该明白，判定一个人自杀很容易，但如果有人要故意用自杀掩盖他卑劣的行径的话，也是很容易的，所以得小心判断了。”

“马盟怎么看？”

沁雪道：“我想他也在心里有些不确定。他此刻还在世华阁里，预备将阁内的人再问一遍。殿下呢，殿下有什么看法？”

白湖道：“当时她死得很突然。前一刻她还纵情高歌，而后一刻，她就忽然瞪直了双眼，绝望地抓住了喉咙，身子挺得僵直，随后便倒下了。我立刻意识到那不是她的刻意表演，她出事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中毒。”

“之后呢？”

“我跑上了台子，蹲下查看她时，她已奄奄一息了。她嘴唇是黑紫色的，连眼皮上都呈现出了这种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我立即拔下她头上的一支风针为她针灸，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口中涌出一股乌黑的血，接着便没了气息。”

“殿下觉得她是自杀吗？”

“也许是，但如果是自杀，我很在意为什么她会选在今晚？为什么要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自杀？她若想死得安安静静，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完成这件事；她若想死得轰轰烈烈，就该发出帖子将从前那些恩客全都请来，当着他们的面来一场‘生死决别’。可她哪一种方式都没选，她选择了在我和孔朝华面前自杀。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一抹疑虑闪过了白湖的双眼。

“她的确有自杀的想法，遗书，以及后来找到的金副将所写的书信，都可以证明她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想法毕竟只是想法，未见得所有的想法都会付诸于行动。我也认为在今晚自杀不是一个很合理的时机。”

“书信？什么书信？”白湖问。

“一匣子书信，全是金副将写给胡珍珍的，全是些肉麻的情话。”

“还有这东西？在哪儿？”

“在马盟那里。如果殿下要看的话，我明天去找马盟拿。”

“不必了，我自己会去的。你今晚……和马盟约在玲珑曲喝酒吗？”白湖忽然提到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了，”沁雪有点尴尬道，“我们只是在凑巧在那里遇上了罢了。马盟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夸张的，您别听他瞎吹。”

“但是，”白湖那双幽黑的眼珠轻轻地落在了沁雪身上，眉头攒得更紧些了，“他似乎真的对你特别在意……”

“您别误会，我跟他不过是说得上话的朋友罢了。如果他真的有在意我的地方，那也一定是因为我是他朋友的缘故，没有其他。”沁雪没等白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匆匆地作了一番解释。她可不想让人误会她和马盟之间有什么，虽然她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马盟对她真的有点什么。就好像今晚，马盟应该是在家泡澡，得知她去了玲珑曲后立刻穿上衣裳赶过来的，所以才会有那湿漉漉的头发和满身澡豆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