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亭山瞧着于一奔出门去,无奈地笑笑,腹议道:这孩子,提起吃的来,怎的这么积极。边品着花露边出着神,一时也忘了将门合上。
“亭山,”袁姑见她正在出神,出声唤了一声,“见你门敞着,我便不请自来坐坐。”袁姑边说着边进了屋,径直来到桌前同于亭山一同坐下。
于亭山稍愣神竟不知自己出了许久的神,便笑着说:“袁姐自然随时可来看我这坐坐的,请,刚酿的冬梅花露。”说道斟了杯花露推给袁姑。于亭山虽这样说,实则袁姑极少来她这儿,更别说像今日一样小坐。“袁姐有事自可传人唤我过去,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袁姑抬起杯子,一口口喝着似是真渴了,喝完便说“也不是什么要事,”顿了顿,见于亭山又给自己续了杯,接着说道,“那孩子……”
于亭山递到嘴边的杯子也顿了顿,随即一笑,“可是于一给袁姐添了什么麻烦?”
袁姑一改往日厉色,说道:“这孩子倒是极为乖巧,也不曾惹出什么乱子,”想了想瞧了于亭山一眼,“只是…”
于亭山见袁姑不似往常直来直去,闻言心下立马了然了些,接话道:“只是这孩子长久待在梧深馆可有些不妥?”说完也正了颜色,看向袁姑。
袁姑摇摇头,心想着于亭山一如既往聪慧。继而说道:“也无甚不妥,梧深馆家大业大养个孩子也无关紧要。我想着的是另一桩事,”见于亭山正郑重其事地待自己说下去,瞥着开着的门,接着说道“与她同岁的孩子,大多早已开始上了州学,或是学技。你是如何打算的?”
于亭山阖眼想了想,说道:“难为袁姐还一直挂念着这孩子,她将满6岁时你已问过我,当时我见她似是还未开慧,恐出了这门平白添些苦恼,便将此事搁置了。”
袁姑听来也觉着有理,虽说眼下代国民风开放,虞州更甚,无论男女到了入学的年岁都可进入州学听学,但她们一行因做的是不可言状的行当,于一在馆内自是可“充耳不闻”,但出了门难免会听来些风言风语,恐不是她这么个小人儿能可承受得来的。如今一拖拖到了8岁,于一一贯在馆内都作男童装扮,虽大可不必在意旁人眼光,只是对于一而言也该打算一番了。
袁姑一想,随即说道:“之前亭山的思虑也是为了她好,如今你们四人时常教导,她也比寻常的同龄孩童学识高些。如今我见她倒是越发机灵了,只是心智似是过于成熟了。”于亭山闻言咬唇想着,说道:“袁姐提醒得是,我近来也觉着她似是长大了些,话语和行事虽偶有顽劣,但却是成熟了许多。应是这两年渐渐懂了些人情世故。”
袁姑点点头,忧虑地说道:“也不怪她又长了两岁,我想来恐是因为在这梧深馆里,听的多了看的多了,自然将她磨出了这少年老成的心性,唉,”说着轻叹口气,似是询意地看着眼前姿色出众的女子,轻语道,“若是当年你随那人走了,她也…”
“袁姐,往事随风而去,当年我未带她走,现下也从未后悔过,”于亭山耳听着外面无甚动静,说着,“那人虽答允我,定视于一为己出,但…袁姐应是懂的,男人的一时承诺是不必当真的。”说着神色黯然了下来,随即似笑着说,“我自有了于一,早已明白如今情景,瞧着她一日日长大也算是满足。”
袁姑闻言拍了拍于亭山的手背,释然道:“怨我不该提的,与其当时赌个尽人意,也不定就比现下差,幸而这孩子还有些孩童的天真无邪,也是多亏了你这些年的教导。”
于亭山随即笑着说:“我也明白袁姐的良苦用心,这馆内的事与其躲着藏着不让于一染指,也怕瞒不过她的好奇心,倒不如让她整日有事可忙。这该是我谢谢你的。”
“你不怨我整日‘支使’她做这做那便好,还谈什么谢,”袁姑轻声细语说道,“这么些年了,我们之间早已不用说谢字了。”于亭山微微颔首也报之一笑。
袁姑又饮了杯花露,接着说道:“入州学这事你再思掇一番,让她出去看看外面总是利大于弊的。”于亭山听来郑重其事点点头,眼光涣然地想着,说道:“她再大些也不便整日似个小厮般到处游走,待我询她再定夺吧。”
“这便了了我一件心事,只望那孩子明白你的一番心思,”袁姑畅然一笑,想了想又说道,“也望她早日走出这‘红尘’中。”于亭山听之也一笑,轻轻颔首。
袁姑随即轻拍大腿,兴致盎然说道:“如此若她愿去,她的学酬便由梧深馆支了,”不待于亭山反驳,接着说道,“我知你自然是不缺这酬金的,这是我与卿之定了的,你万不要再托辞了。”
于亭山一听这事原是袁姑顾卿之两人起意,定是早料到了她的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握了袁姑的手,诚挚地谢道:“那便谢谢袁姐和卿之了,也代于一谢谢二位的心意。”心里想着定不会让于一辜负了二人的期望。
“娘亲,我回来了!”
袁姑正想开口,只见一个小小身影从门口奔进来,边跑边说着,“应该……咦?”来人自然是于一。于一一进屋,就撞见于亭山正握着袁姑的手,神色郑重,于一随即心下一动;而袁姑更是一改常态,笑盈盈看着于亭山,听到自己进屋的声响,吓了一下看着自己,随即换了一派厉色,只眼角似还挂着笑意。于一脑海里立马窜出一连串狗血剧情,只定在原地愣愣地瞧着这二人。
“应该什么呀,咳,”袁姑轻咳一声,脸色一转,说道:“怎的还是这般毛毛躁躁。”于一闻言埋下头,想起这是今日吓了袁姑的第二回了,定是那一碗藕圆不愿让自己‘享受’才设的关卡。口头只怯怯地答道:“原想说‘应该没有误了于娘用饭的时辰’,对不住,袁姑。”
袁姑闻言只对于亭山笑笑,拍了拍握着的手,起身说道:“早已开馆了,我还有些琐事需去瞧瞧。你们聊吧。”说完瞧了一眼于一,随即盈盈摇身而出了。“袁姑,慢走。”于一抬了头对着袁姑的背影悠悠地说道。
于亭山也不唤她,只坐下慢悠悠喝着花露。于一瞧袁姑走远了,便蹦上于亭山旁的凳子上坐着,拉着于亭山的衣角,试探着问道:“娘亲,刚进屋似听见你说‘谢谢二位’,是为何事道谢?还一人是谁呀?”
于亭山放下手中的杯子,瞧着一脑袋疑问的于一,说道:“无事,先去浣手,顺便传亭亭告知小厨房可以上晚膳了。”
于一见于亭山并不想回答,便应允一声回屋去唤亭亭。于亭山见于一出了门,起身去了书房取来一本书,坐在桌边慢慢翻看着。
“亭亭姐,我回来了。于娘说可以上晚膳了。”于一一进门便去洗手,对还在绣花的亭亭说道。“好,我马上去传,”亭亭似是还有几针便收尾了,听着声响头也不抬说着,“今日要与姑娘一同用饭吗?”
于一擦擦手,走过来瞧着亭亭手里的绣帕,说着:“是呢,今日有我爱吃的桂汁藕圆,得了它的面子,于娘让我一同用晚饭。”亭亭听着也不多问,将手里的针线收了尾,起身收拾好东西才笑着对于一说:“今日我和宛宛姐可以少留几个菜了。”于一听出话里的意思,装作不喜嗔道:“像是我平日要吃许多呢,”瞥见亭亭不置一言笑着看着自己,也憋不住笑了笑,说着:“也只是与于娘一同用饭,倒是比平时吃得多了一点点。”说着两根手指比划出个“一点点”来。亭亭只得点点头,便出了门去回小厨房。
按着规矩,若是晚膳时无人“点翠”,于亭山等人便在息梧小楼用饭,用饭时需得亭亭宛宛这些近侍伺候着,之后侍女再回自己屋用饭。只是于亭山不喜有人候着用饭,所以从来只交待上了膳,她们就可以自己回屋用饭了。五人的近侍自然不同其他侍女,菜品也是几位姑娘的“十之六七”,而于一与亭亭宛宛一同用饭,菜品大多和于亭山的一样,只分量多些。至于今日的桂汁藕圆,亭亭宛宛用的晚饭也是有的,所以于一以为的“得了藕圆的薄面”其实也和那一碗无辜的藕圆无关。
于一是个从不深思的性子,自然没意识到其中关系。洗完手似是哼着什么小调,便蹦着去于亭山的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