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煞有其事地叩了叩开着的门,于亭山听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进来。”又继续翻着手里的书。于一得令立即进了屋,在于亭山对面坐上,瞧了眼窗外日头已向西了,似已是申时了,转过头看了看于亭山也未掌灯,只借着日光瞧着手里的书,便轻轻出声道:“娘亲不是说过黄昏时不要瞧书吗,对眼睛不好。”
于亭山闻言抬起头看着于一,笑了笑说:“我自小书读的少了些,有点功夫便想起寻来瞧瞧,无妨。”于一听完更是疑虑,说:“如果娘亲都算书读的少了,那我岂不是算大字不识一个。”于亭山虽擅琴曲,诗书一类可能比不上吴筱筱,但也算梧深馆无出其“三”的学识了。
于亭山听完一笑,将书合起来,说道:“这世间书本如星辰之众,只说代国,著的书怕是读一辈子都读不完的,”说着目光皎洁地看着于一,抚着崭新的书,意味深长地说道,“就例如这本《四海奇闻著》,乍一看来有些新鲜,但其中很多故事读来却有深意,有些我也读不懂便时常翻看着。”
于一一听似是也来了兴趣,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如此有趣吗,娘亲可借我翻翻吗?”于亭山随即将书递给于一,于一兴趣“上头”,并未发觉此书崭新得连压痕都没有,于亭山所说的“时常翻看”自然也不攻自破,只是于一尚未觉出不妥,只翻着首页看来,直觉得果然有些新奇,看了会便蹙着眉,说道:“果真是晦涩难懂。娘亲,这句诗是何意?”
于亭山掩了掩笑意,凑过去看了一眼,说:“嗯…这个我也不甚清楚,恐误解了语义。”
“连娘亲都不清楚呢,果真是本奇书。”于一并不罢休,继续往后翻着。此时上晚膳的丫鬟们叩了叩门鱼贯而入,将菜品布在桌上,想来已是申时末了。随即于亭山挥挥手示意她们回去用饭吧,之后丫鬟们将门带上就离开了。
于亭山瞧着那两碗桂汁藕圆,又望向于一。于一翻了翻,真觉得自己没读过书,明明字都识得,但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不知所谓了。间隙突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甜,抬眼一看果然是让自己“历经磨难”的桂汁藕圆,随即合上书,说着:“娘亲,我也读不懂,”眼神盯着那碗藕圆,悠悠说道,“今日我跑来跑去早饿的头晕目眩了,娘亲,我们开饭吧。”
于亭山瞧了瞧于一演戏的姿态,起身去浣手,边说着:“嗯,将书放到架上,便开饭吧。”于一连忙蹦下凳子,到里屋踮着脚将书够着放回书架,刚放回去似有哪里不对,还回头瞧了那书一眼。“过来坐下。”于亭山出声唤于一,她也不多想,回到原位坐着,待于亭山动筷。
于亭山将汤匙置于藕圆中,将两碗都推向于一,说着:“来,今日我不想吃甜食,你帮我将这碗也吃了吧。”于一闻言并不出奇,盯着藕圆点着头,说道:“谢谢娘亲!”说完便开动了。
于亭山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于一平日也不甚注意,只是到了于亭山这儿定是要遵着教导。于亭山时而给于一碗里添着菜,自己心里盘算着事情,一顿饭吃得也不快。
于亭山先置了筷,便看着于一静默地等她吃完,心想着:许是今日真走了好些路,于一吃得似是比往常多些。这么一想,于亭山才发觉,上回同于一两人一起用饭似是去年中秋的事了,晃眼间这孩子也长大了许多。
“娘亲,我用完了。”于一轻声打断了于亭山的思绪,想着:今日娘亲好像老是出神,吃饭时总笑着看着自己,不知为何。
于亭山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于一拭嘴,起身开了门,不一会刚才布菜的两个丫鬟进门来将桌子收拾了后便走了,宛宛姐随即进屋换了盅热的花露也离开了。于一把玩着手里玉色的帕子,上面却什么也没有只一块素净的小帕。
于亭山给于一递了杯花露,自己也悠悠喝着,边说道:“今日的菜可合胃口?”
“嗯嗯,很是美味,特别是桂汁藕圆,似是比之前的甜了一丝。”于一回味着答道。
“那就好,”于亭山不经意看着于一,说着,“方才你似是对那书极感兴趣,不若带回去慢慢研读,若有不懂的可去寻你吴姨,请教一二。”于一闻言,眼睛眨了眨,想想说道:“那书虽很是有趣,但不明之处太多,我还是先寻些简单易懂的读读。”
于亭山心里一喜,脸上却为难着说:“嗯,若说书本,我这儿的倒是少了些,不然明日息馆你去问吴姨借些适合你的书来。”
于一忙摆手说道:“吴姨那的书倒是多得堆不下,只是…”于一顿了顿,“我怕去借书反被吴姨‘家国情怀、学业立身’地训一顿。”说完不敢看于亭山,心想定会被“奚落”几句。
“既如此,不如…”于亭山特意停顿一下,笑着对于一说,“明日我着人带你去办州学的手续,后日你便可入州学听课,如何?”于一听完一瞬脸上闪过不可思议,后便是大大地疑问,讪讪问道:“明日?后日就去州学?”
于一自是知道州学是何处,虞州城的西郊建有一座“虞州学馆”,城内大多与她同龄的孩童就是在此处学习,由州府雇的先生开设。于一只在杂事房听闻别的小厮说起过,奇怪着怎么今日娘亲突然就想让自己去州学了。
“我想来你早已过了可入学的年岁,入了州学可多涨些学识,有先生指导,学着自然容易些,”于亭山不顾于一惊得张着老大的嘴,说着,“也不必常去叨扰吴姨。”
于一听着,小脑袋里置着个天平,左边是州学的先生,右边是吴姨,一时不知怎么权量。于亭山接着说道:“因着我和吴姨平日也是常教你些学识,自是有些基础,不至于比其他孩童差。说不定过些时日,你便可以自己研读《四海奇闻著》了。”于一听来心里天平慢慢偏向州学的先生,但似是还未下定决心。
于亭山也不催促她,自饮着花露。于一半晌才弱弱地问:“州学好玩吗?”刚出言便觉得不妥,娘亲怕是觉得自己贪玩任性不愿读书,随即连忙解释道:“我偶有见着州学回来的,一些与我年纪相仿,想着也会有些学伴的。”
“州学是学习之所,自然是以学业为重,”于亭山听罢郑重地说着,“有些同龄的学伴也不是坏事,馆内刚好也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伴。”
于一再一想,州学内定是有各样的学子,也会有趣些;若是去了州学还有个除了梧深馆之外的去处,还能正当地沿途走走看看。随即眼光一闪,对于亭山说:“那我就去吧,只是…明日会不会太匆忙了,要不再容我缓几日?”
于亭山听于一还算爽快地应了,随即一喜,说道:“也可,这几日且帮你收拾收拾,备些用具,也好随时入学。”于一见于亭山松了口,也喜道:“谢谢娘亲!我入了学定会加倍努力,让娘亲放心。”于亭山欣慰地点点头,想了想说道:“学习不易,既下了决心就不要荒废了。”抬眼看已是日落西山了,应是酉时了,随即起身去掌灯。
于一也见有些时辰了,也搭手帮于亭山点烛火,随即说道:“娘亲,想着袁姑定是今日心情好还未着人来寻我,再晚些袁姑怕是要亲自来寻我了,我先去馆里看看帮着做些什么。”于亭山就着烛光看着于一,笑了笑说:“去吧,切记机灵些,勿惹事端。”
“嗯嗯,我会小心些。”于一说完就跑出了门。于亭山坐到了书桌前,拿了刚才的《四海奇闻著》意兴阑珊地翻看起来,似是头一回瞧这书,近看嘴角还擒着浓浓的笑意。
于一从三楼的桥廊悄悄溜进梧深馆,到了三楼不敢停留,赶紧下了一楼,边走边瞧着袁姑的身影。大厅里已然是莺歌燕舞,香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