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这头忙完给云集阁传了竹来饮,正想重新找个僻静地方继续思考,刚出了杂事房就逢上了袁姑带着近侍刚从梧深馆过来,于一想着扭头往回撤已然太明显了,只能脸色一正同袁姑打招呼“袁姑,安好。”两人在走道相逢,都微微向旁边一撤,不妨碍旁人走动。
袁姑今日仿佛心情不错,不似往常喝于一去忙活,只似笑非笑看着于一,轻声说着:“今日馆内不算忙,你…也可以歇歇。这几日也好想想入学的事。”
于一听完一愣,看样子袁姑已然知道自己不久将入学的事情,心下了然说道:“谢谢袁姑,我会认真的,定不给梧深馆丢脸。”袁姑听罢点点头,看来于亭山已经劝服了于一,一想又蹙了蹙眉头,说道:“具体入学的安排还得亭山拿主意,你听她的即可。”
于一听着也不奇怪,毕竟自己算是梧深馆的“头一遭”,袁姑这话便是同意自己去州学了,也不深究便说道:“嗯嗯,那是自然。”
袁姑微低着头瞧着眼前半大的孩子,果真不似其他孩童一样冒失幼稚,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熟谙,心里想着:如此应算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于一不见袁姑出声,抬头便与袁姑的眼神相撞,袁姑虽有些笑意,眼底却有些于一看不懂的情愫。那些情绪一闪而过,袁姑恢复平日神色,似平日一样说着:“还不快去瞧着些馆里,该搭手的搭手。”于一也似往常一样,闻言微微颔首连忙进了梧深馆。袁姑也带着近侍进了杂事房进行常规的巡查。
“于一,帮我去唤庚号桌的递酒小厮。”于一刚进梧深馆便有了可忙的差事,连忙去催人。一会帮着传来递去,一会去催着酒菜,忙得不亦乐乎,倒是没有闲功夫去像之前一样浮想联翩。
于一刚在二楼一雅间帮了递酒,正欲下楼瞧见云集阁门大开着,大壮和阿大正收拾着,显然客人已经走了。于一想着也无事,便窜进了云集阁,看着大壮和阿大忙活,大壮瞧了来人也不说话只顾着收拾桌面。于一顺手寻了扫帚,一下一下地轻扫着地面。
“这一桌客人停的时间短,也不用太费心收拾。”阿大见于一来帮忙,边整理桌椅边说道。于一听着也没停下手里动作,说道:“左右我现在无事。”
大壮听罢匪夷地瞥了于一一眼,心里想着于一哪有这么自觉的时候。随即对于一说:“这一桌客人刚走,你怕是来听奇事的。”于一听大壮一说倒真反应过来一件事,听了手上动作,双手杵着扫帚,问道:“阿大,是你往窗外掷竹简砸的我吧?”
阿大正想警告大壮不要多嘴,便被于一一问,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一位小客人,他许是要点茶,不知怎么失手把竹简丢了下去,让我瞧瞧有没有砸着人,不就看见你了。”
小客人,那定是那位古怪的小公子,阿大还不知道大壮早就添油加醋八卦了这位客人一番,于一想着。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大壮,看来真不是“报复”行为,说道:“这么巧真砸着我了。”阿大听闻也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嘴里嘟囔着:当真是巧啊。于一听了来龙去脉,便不继续追究了,继续帮二人收拾好屋子。
忙来忙去,像是不一会将近子时了。于亭山的近侍宛宛来寻于一,传了于亭山的话:这几日于一需在子时前回息梧小院歇息,子时入睡。于一想着平日自己随大家一起等丑时闭馆才回去歇息,如今准备入学自然要开始习惯新的作息。想着便交付了手里的差事,准备和往常一样自三楼回息梧小院。
于一心想着早些入睡明日也能早些起床,说不定还能瞧上清晨的阳光。边想着边自然地上了楼,刚行至三楼,正要穿过房间去往另一边的桥廊,忽地听到一些声响。于一疑惑了一瞬,突然想起现在还未闭馆,三楼自是有客。
于一想起馆里规定未满十五的无论男女都不得在开馆时上三楼,自己平日忙活的都是一二楼的差事,也倒没在意,只是今日特殊些自己在闭馆前便上来了,但是不走三楼的桥廊就要下到大厅,一楼的通道此时关着,息梧小院的正门也不开,要去息梧小院只能绕道背后的侧门。
于一想着又快到子时了,下楼绕一番也是费劲,真是左右为难。于一听着不知是什么动静,心一横想道:我走快些穿过去应该无事。
于一踮着脚尽量加快脚步,走了一段并未发现人影屋门都紧闭着,胆子便大了些也不放慢脚步。三楼的房间应是比二楼的房间更隔绝外界一些,于一只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似是人声的轻声。
马上穿过最后一两间房间便可折转至桥廊,于一心里不敢松气,依旧轻声踱步。“吱~”倏地旁边的房门似是要开,于一大气不敢出,赶紧一窜窜到一边的柱子后面藏住自己。于一身形本不高大,只稍一躲便瞧不见,只是那房门一开于一便能看到屋内的二三情形。
于一不敢喘气,悄悄盯着那房间,果真房门被两只裸露的大手推开了,随即有个赤条条的男子身影欲跨出房门,于一瞥见心里一震,赶紧闭了双眼,心都快跳了出来,双耳都似是失聪听不到声音。
于一还未察觉那男子似是有些醉酒,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神志大约是不清晰的。于一只心里后悔莫及,早知道便绕道去了。正想着似听到有一女子的声音,听声有些耳熟,于一一时想不起是哪位姑娘的声音,鬼使神差睁了眼睛,瞧了一眼连忙往后一躲。原来是茗秋姑娘,此女是一等女妓,在于一看来也算是漂亮的女子。
此时茗秋姑娘也是不着一缕,尚在屋内从背后勾着那男子的脖子,不知娇嗔着什么,随即两人在门边腻乎了几句男子便进了屋,而后关上了门,似是听不到什么声响了。
于一好一晌才反应过来早已经关了门,背脊已全是汗,吓得脚步都似是挪不动。心想:今日真不知是太巧还是倒霉,一日经历了这么些事,倒记不起往日平静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稳了稳神,于一四顾无甚动静便提腿更悄声地溜到桥廊上,随即靠在桥廊边喘着气,心想逃过一劫,连忙进了息梧小院自己和亭亭的小屋,胡乱洗簌一番给亭亭留了烛灯便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于一以为自己今日经历的都是些费神的事,定然早早就能入睡,但事实是自己久久不能进入梦乡。脑袋里转着许姨的脸、顾姨的酒壶、娘亲的笑、张伯的话、袁姑的眼神、一张看不清的脸和云集阁的竹来饮竹简,这些画面转着转着又浮现出刚瞥见的两条模糊的身影,于一不明所以只觉着心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像是开了个小口,不知好坏只是有些难受。
映着微弱的烛光,于一脸上慢慢显出睡容,只嘴角紧蹙着。过了好一会,熟睡的于一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渗进发际,此时烛光一闪,似是瞧不见眼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