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个竞价一出,众人讨论热火却也不敢再竞价了,就算是虞州城里的有名有姓的富人对这黄金二百两也得左右掂量了。梁叔见势自然心里明了,须臾便拍了案,此轮竞价成了!
于一感叹着今年芳集的精彩,突然想起,娘亲刚说过今日来客热忱应是因为许姨的缘故,这样看来应该也是唬自己的了,或是娘亲太过谦虚了。
想到这于一便想去找于亭山问问,只是现在正是顾卿之要上场的时候,瞧了瞧场上,还是有些不舍,便决定再看一眼再去看娘亲。梁叔上了台开始夸夸其谈,台下人开始再次翘首以盼,想着这次四大名妓之首的“风情顾盼”——顾卿之会带来什么表演。
于一想起上次顾姨的一曲《鸿影》舞,过了这么许久还是能记起其倩影舞姿,这次已经算是精彩纷至了,便越发好奇这最后出场的节目了,只是……顾姨好像才在顾室待客吧。
梁叔说完话,奏乐轻启,顾卿之便步步生花地从二楼走下来,也不顾众人的猜测。于一见状便佩服顾姨的不羁,身上还是方才待客的衣裙,也不见精心装扮,就和往日一样。
虽是如此,但也引得众人欢呼,顾卿之顾盼之间像是真的能生出光芒来,四周的灯笼此次竟没换,还是那样金色的光,只是已经没人去注意这个了,顾卿之所行之处便是光芒所在。
顾卿之盈盈上了台,不见有桌椅,不见带有乐器,所着衣裙更不像是要起舞的样子,大家都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此番顾卿之意欲何为。而台上那人不顾众人议论,笑盈盈开了口:“诸位今日想必已是大开眼界,仓促之间也没有什么能拿出交由各位赏鉴。”
台下人惋惜之际,于一腹议道:说不定顾姨压根没有想着准备,也算是符合顾姨的行事作风。
顾卿之说了几句谦词,便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女黛儿,“见了今日情景,我也心生一首小诗。”说着话黛儿将纸笔只步在那竞卖的桌子上,顾卿之移步过去便开始挥笔。
过了一会顾卿之笑意嫣然地抛了手中笔,黛儿上前欲展示纸上文字,便被顾卿之笑了笑止住了,随即开口说道:“今日所作便是竞卖物件。”说着卷起那张薄纸,用贴身的手帕作绳,将纸卷系好,交给了上来的梁叔。之后便踩着小步离开了。
众人便开始疯狂竞价,都想当看这首小诗的第一人。于一心想顾姨也真是不出意料的“懒”,随手的一首小诗便应付了,大家也情理之中地纷纷作出表示。
于一瞧够了热闹,接下来就是些散场的节目也没什么看头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应该回去早睡了,只是不知为何,于一今日还是想去看看娘亲。
上了三楼扣了于亭山的屋门,无人应答,于一想着娘亲应该是去待客了。今日虽然无人挂“卞红榜”的牌,只是来客“点翠”还是需有人陪的。
于一想着整个梧深馆恐怕只有自己是最闲的了,至此也就兴趣缺缺,只能老老实实下楼转回息梧小馆早早歇息了。到了大厅,来客还是群情激昂,丝毫不见要散场的样子,似乎还是有几人走了的吧。热闹此时是属于他们的,于一先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早睡,明日早起还能去瞧瞧日出。
于一还是悄摸地从角落走着,但是心里感觉像是有人看着自己,四处瞧了也没甚异样,想着兴许是平日睡得早,今日时辰快过了精神也有些倦怠的缘故。随即也加快了脚步,忙回去洗漱睡觉。
于一这段时间早起只要有时间就会去二楼桥廊看日出,头一回在三楼桥廊遇到顾卿之之后,于一日日在屋里“闭关”便没时间去三楼。二楼虽然没有三楼视线开阔些,不过也是个不错的赏景地方,时间长了慢慢也忘了关于梧深馆后面小院,于一从不会把事放在心里,也只是当时好奇了一下,过后也不会去深究了。
此时于一还是老样子懒懒倚在栏杆上,鲜少有近侍姐姐路过也习惯地和她打招呼,看来此时的梧深馆只有于一这个最闲的人,和这些最忙的人早起了。
今日忙碌的人比平时多了些,由于昨日芳集结束,除了姑娘们比平时能多歇息会儿,其他人都在忙着收拾整理。昨日的来客掷钱倒是爽快利索,剩下一大堆的事情还需要梧深馆解决。
缘故在于昨日竞卖时只是实时签了定契,而芳集结束之后就要陆续安排将竞卖的物件送到买家府上,也有些散场当时便直接结了带走的。只是竞得物件的人在这虞州城里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得直白些,这些人出了这么多钱也并不是为了买个物件回去,其中为了凑热闹的、为了长脸的…当然也不乏单纯为了“丢”钱来的。芳集应该是场买卖,但却也最不像买卖。
所以结束之后也偶有送物件却找不见住处的事情发生,但这却不是小厮们的疏忽,只是当时签订定契时买家会写明送达的地址,或是买家授意时标注。但是也不乏推杯换盏时头脑不甚清晰或是笔走龙蛇的买家,要么是说错了地址的,要么是字迹模糊瞧不出的,总之每次芳集都会有个别这样的事情发生。
送货这样可以顺道逛逛的“好事情”于一自然不会错过了,偶尔遇上还是会去帮忙跟着走走。于是,就能瞧见许多“热闹”。
找不到地方这样的事也遇到过,大不了白跑一趟回了梧深馆,将物件交由专人保管,之后买家会不会回来取便是后话了。
于一记得有一回跟着领头的小厮敲开了某一户人家的门,管家通传后,来人是一女子,于一一行人表明来意后那女子脸色甚是“姹紫嫣红”,于一都怀疑那女子是不是会将他们乱棍打出,只见那女子神色变换许久也不说话,于一都感觉尴尬的尴尬的氛围快要把自己憋死了,但又不敢说话。之后那女子还是叫侍女收下了盒子,于一以为这桩事终于能了了的时候,领头小厮呈上定契给那女子签收时,众人没有抬眼瞧见,但于一却是瞧见了那女子崩了许久的眼睛中终于是流了滴泪砸下来。
于一已经记不得那女子的容貌,仿佛也是个姿色可人的夫人,只是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那滴眼泪,砸在了那定契纸上。那夫人不知道于一瞧见了,于一也不知道那夫人当时的心境。
那事过了很久之后于一慢慢悟出了那滴眼泪里,似乎是有些无奈和隐忍,只是自己还不懂。梧深馆里除了来客都是男人,于一也偶尔遇见过有来客的夫人来寻人的,那些夫人也会哭,只是那些眼泪其中的意味单纯许多。所以那是于一第一回瞧见有人哭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哭,比其他的复杂太多了。
于一还未成年,加之梧深馆做的行当很是特殊,自然不会有人和她提及寻常夫妻相处之道,只是于一常混迹街头巷尾,对这些虽不是甚为清楚,也算是有所了解。代国自建国以来,寻常男子成年之后便可以成家,和往朝不同的妻妾成群不同的是,一男子只能迎娶一妻一妾。并且在代国历二十一年发生的一件事轰动一时,之后将发文中的“不睦,男子可休离”改为了“男女均可提出和离”,至此便是男女夫妻的关于婚姻主权的平衡起点。
于一从听来的街言坊语中分析了一番,那件轰动全国的大事应该是什么“女子破天荒提出休离”“引起全国争论不休”…之类的,还因此修改了发文,想来也是十分佩服这位女子的。
而代国皇帝历代也只是设“一后二妃”,而帝王之家对于传宗接代这种事情更为看重,所以“一后二妃”之下还有些不甚重要的名分。代国的皇帝后宫制度与往朝还有个不同之处,往朝“立后升妃”都会下发国书,不仅表明其人秉性、才德等过人之处,还会说明其人家世出身。而代国建国时,第一任皇帝太祖便一改传统,“立后升妃”依旧表彰其功,宣扬其德,却只提其姓,不会提及家世背景。
许岚玉曾闲聊说起,太祖皇帝此番作为便是杜绝了后宫宗室立权,将前朝和后宫完全割裂开了。于一不愿听这些政情公事的人,当时竟也听了一耳朵。
于一不懂这些,听来只觉得这太祖皇帝也是个任性的人,即便如此帝王之家也是和寻常人家天壤之别的。
于一天马行空想着,便瞥见了亭亭从外面回来进了息梧小院,随即想着好久没见她了就想去瞧瞧。于一到了二楼楼梯口,抱着手等着亭亭走上来,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正想要不躲起来吓一吓她的时候亭亭转角便瞧见了于一。亭亭见了于一也不意外,笑着和于一说:“今日也很早呀,用早饭了吗?”
“那是自然。你去了何处?”于一放下手跟亭亭并列走着边问道。
亭亭放缓了脚步,答道:“刚去送了昨日姑娘竞卖的谱子。”
于一眼里似是能放出光来:“是什么人买下的?你瞧见了吗?”亭亭听了不禁笑了,说道:“自是瞧见了,嗯…是个男人。”
于一听罢蹙了眉,埋冤道:“亭亭姐,自然不能是个女人呀,你就透漏一点点给我好不好?”
亭亭也拿她没方法,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随我来,我正要去见姑娘,到时姑娘愿让你听,你就顺势一听。”于一想来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便也疯狂点头,随着亭亭去见于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