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的第一日，原本应是父母带着孩子到虞州学府入学，只是于亭山不便出面，只能让梁叔送于一前去。梁叔其实也算是梧深馆的一个门面，只要是梧深馆的大场面都能见到他，于亭山也考虑过其他人送于一去州学，只是馆内的男管事本就少，加之有些学识的就只有梁叔了。

梁叔架着车，于一也和他一起坐在外面，一路聊着天。于一瞧着周围的街景，心里记着去州学的路。于一从小到大虽说也有许多机会在虞州城里溜达，只是从未出过城，毕竟能将虞州城逛遍也是需要不少时日的。

马车缓缓驶出西城门，于一曾想过城外可能就像是诗里说的草长莺飞，不知是不是虞州城是个例外。出了城门，两旁还是有些家户院落，只是比城中稀疏些，道路也不像城中规矩，但也是乱中有序。于一东张西望瞧着周围的景象，心里寻思着以后又有个好去处了。

马车顺着城外最宽的一条道走着，应该就是虞州的官道，不一会拐到一条稍窄些的路。这条路两旁竟没有任何人家，像是有人在两边特意种了些杨柳，正是柳树抽条的季节，于一觉得好像自己伸手就能够到柳叶尖。

杨柳道上不像之前还有些寻常人家走着，道上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学子，穿着和于一身上一样的学服，只是颜色还是不同。和于一穿着相同颜色学服的小童，身旁一定是有人陪同的，想来都是送来入学的。

于一前前后后够着瞧了瞧，看来这条道上只有一个目的地——虞州学府。大多数人都是步行到学府，也有些马车缓缓走着，一路上倒是十分清静，偶有同行人低声攀谈着。于一自觉地不再和梁叔聊天，坐在车辕边荡着腿留意周围的一切。

远远地，于一瞧见了杨柳道的尽头处慢慢显出一座院落，青瓦灰砖，远观都能瞧出一股庄严气势。眼前的院落慢慢放大，原来院落前还有十数级台阶，于一一行架车还没到台阶下，便有人在两旁提醒停车步行进入，随即另有人来引领马车到一旁停栖。

于一跳下车目不转睛瞧着自己面前的“虞州学府”，台阶上是硕大的牌坊，上书“虞州学府”，于一虽不识得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但四个大字的笔锋苍劲，浑厚的转圜之间竟能瞧出些不羁之感，定然不是寻常人能写出的。

于一想着自己要练多少时日才能到这样的境界呀。梁叔停好了马车，过来拍了拍于一的肩旁，示意于一进学府了。

于一跟在梁叔一旁走着，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左顾右盼，也拦不住好奇地悄悄抬眼瞧着。身边的人除了和自己一样身穿青白色学服的，还有石青色学服的是些比于一稍大些的少年，剩下的就是玄青色学府的学子年纪稍大些。

进了学府，先是一处极宽的院子，后面像是还有几进院落，大家纷纷进了院落里。而和于一一样的学童都在院子一旁聚集，大家也不喧哗，熟人攀谈着说些家长里短。于一掂着脚前前后后瞧瞧，没有一个人认识的。

在场还有不少人认出了梁叔，偶有颔首示意的却也没有人上前来搭讪，梁叔一副微微笑的模样，和平时比起来倒是稳重了许多。于一瞧着四周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童，看上去许是都比自己小一些，只是自己一直身高不出众，所以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小孩子。

于一以往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也因为在梧深馆里没有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孩童，时间长了也不觉得自己比大家小许多。只是今日这样看来，自己像是和其他孩童一样，还是父母要护在身后的“孩子”。

不一会慢慢没有人进学府了，应该是快到时辰了。这时有位书生模样的先生走到众人面前，说着今日的安排：早晨学子先进行测验，测验后会有人来通告。随即有人来领父母们到一旁的房内等待，而这位先生领着于一一行的学子进了一间屋子，屋内规整地排列着桌子和席子，先生发了话大家都入了座。

于一挪到了角落坐下，边整理出书袋里的笔墨，察觉到似是有目光投来，于一一抬头就撞见那位先生笑盈盈地瞧了瞧自己，于一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桌面，心里念着：不能冒头，不能冒头。

屋内似乎有二十多名孩童，其中大多都有熟谙的伙伴，落座后都说着悄悄话，那位先生轻咳了一声，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只眼神晃来晃去看着周围的人。

“大家将自己的名字、年岁写在纸上，之后将《万物经》默于其后。”

先生说完话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先生出声打断：“拿到纸后，便可以开始了。”随即大家都不敢说话，慢慢拿出笔墨等着。于一放好笔墨，就老老实实坐着，先生发了纸便提笔作答。

《万物经》应该是识字后第一篇要学的文章，顾名思义内容都是描述世间万物，通俗易懂并且用字简单，于一记不清是几岁那年就已经被娘亲追着学，早已背的烂熟于心，而练字伊始也定是从这一篇开始的。

不多一会，周围多了些声音，于一刚把《万物经》默到一半，也不抬头关注，听来应该是大多人默不出来正在窃窃私语。那先生又轻咳一声，又没有了声音。

不止过了多久，于一已经默完了，抬眼看了看众人，有抓耳挠腮的，也有低头苦思的，还有睡着了的？……于一不知道该等着还是怎么办，眼神就遇到了那位先生审视的目光。

那先生虚眼看了一眼于一，眼神里像是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慢慢踱步来到于一面前。其他孩童虽说看似专注于面前的试题，但还是关注着先生的一举一动，瞥见之前一直不动如山的先生竟走了下来，也忍不住眼光随着一起移动。

于一并为察觉到什么，见着先生像是朝着自己走过来，看了看左右未觉不妥也不敢妄动。那位先生走到于一桌前，低声问道：“你写完了？”语言间虽有一丝疑惑，却也语气平平，像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事情。

于一点点头，那位先生瞥见桌上的题纸，上面已经写的满满当当，依稀看去竟也规规整整的。先生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笑盈盈地低语：“将纸交上来吧，便可以出去了。”

大家七七八八地出了屋，就开始结着队说话，都是说些“题目太难”“背不出来”“写漏了几句”……之类的抱怨之词。于一没有可说话的伙伴，只能默默背着书袋去另一间屋子寻梁叔，众人也陆续去找自己的家人。

梁叔和几个男子正说着话，瞧见于一进来了，梁叔对几人笑笑便上前来问于一：“如何？”

于一笑笑说道：“自然是没问题，只是有一处不小心留了一点墨迹，不免有些遗憾。”梁叔脸上的笑就没淡过，听了于一的“遗憾”，也不觉得惋惜，小声说道：“你觉得是遗憾的事，说不定其他人早已望尘莫及。”于一不置与否，只轻疏了口气。

于一瞧去似乎众人都已经在此了，只是久久无人来通告，便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众人也皆在议论为何还不来通告，还有人说起往常测验结束便有人通告入学事宜，只是为何今日这么久都无人问津……

梁叔也不知道入学程序，只能无奈地向于一摇摇头。于一见众人都在聊着天没人注意自己，就悄悄出了屋，此时院子里空无一人，但四面总是传来些读书声。此时的虞州学府，除了这一个屋里的人一头雾水，其余各处都像是和往常一样运作着，没有任何异常。

于一似乎瞥见方才测验的屋有人要出来，便立即闪回了屋里。果然那屋里走出了两位先生，都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二人进了屋，大家都噤了声，等着来人说话。方才那位先生轻声发话：“各位久等了，稍后会将测验结果张贴在院中的公布栏，之后找到对应的学堂和先生。”众人授意都点点头。

“学府每月的初一至初三，十五至十七是每月的休憩日。其余每日的修作时辰由各位先生制定。找到自己的学堂和先生后，今日就可回家准备，明日起正式入学。请各位稍后！”

说话的先生虽不笑，看着却十分和蔼。而一旁的另一位先生虽不说话，只站在那里就有些威严透出，小小的眼睛看不出在瞧什么，只是于一觉得方才另一人说话的时候，他不大的眼睛像是瞧了自己几眼。

先生发了话，众人拱手齐声说道：“多谢先生！”两人颔首便出了屋。众人心里有了数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议论纷纷，都只是低声和自己家的孩子说着话，或是出了屋在院里溜达。

于一和梁叔一起出了屋在院里逛着，院里此时无人但伴着朗朗书声，也顿时让人不敢出声扰了这一份美好。院里不种花，只种了些树木，看样子像是无人打理，于一心想：这么大个虞州学府竟无人来打理这些树木吗？又许是读书人大都个性不羁，想让它们自由生长？

只一会，一名书童打扮的人将一张红纸贴在了公布栏上，众人纷纷聚到红纸前，找着自己的名字。于一也不着急，只是梁叔前行一步去看结果，等于一凑到人前，看着那红纸，最上面有对应学堂和先生，下面列着学生名字。

今日的二十多人大都在两个学堂，执教先生分别是“丁一”的李渊李赋礼先生和“丁二”的王季王元之先生，只是……红纸上还有一列，学堂在“丙字”堂，先生是王礼王思又先生。不止这“丙字”不同于丁一丁二的编号，并且这一列的学生只有一个——“于一”。

于一瞧见自己的名字被单独写在一边，不明所以，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于“众”不同的事，才分到“丙字”堂？

众人找完自己的名字零散走了几人去找学堂，其余的人也看见了红纸上“不同”的名字，不着急去找学堂倒是在原地议论纷纷，梁叔在人群中和众人说笑着。于一在一旁听了似乎这个“丙字”堂的学子都是从丁字堂升上去的，也就是说入学后需先在丁字堂学习几年，通过考核才能进入丙字堂或是乙字堂。这两处的区别只是丙字堂都是男子，乙字堂都是女子，所以于一为何刚入学就能进入丙字堂，这便是众人热议的话题。

于一想了想，或许是自己的测试写得“于众不同”？或是自己年纪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小，所以破格进了丙字堂？或许只有去问问先生才知道了。

梁叔还在和众人说着话，大都是些谦词。于一眼神示意自己先行去找学堂就走了，和其他人一起穿过院子，进了左面的院落。只是于一进去走了一圈，这里是“丁一”堂和“丁二”堂，并没有自己所在的“丙字”堂。于一只能出来去他处找找。

于一到了院子里看了看，还有正前方和右面的院落没有去，想了一瞬便走向了右面的院落。此时院落里传来些读书的声音，院里有一棵槐树，树下有个书童正在扫着树叶，那书童瞧见有人进来了，停下动作抬头看着来人穿着青白色的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