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将军也算因公殉职,本营遭袭,需要连夜整顿。阿宝决定留下照看一下这个可怜孩子,若是有些才能留在军中,未尝不可。
“习过武吗?”阿宝递了一杯艾酒给他,这一夜有些风大,死了人,气氛微凉。
孔迪接过,礼数尚且可以,但饮了一口,便呛咳了一声,“这是酒啊?!”
阿宝观之,目瞪口呆,这孩子有十七八岁了吧,“你没饮过酒吗?”
孔迪放在一边,不愿抬头,“边境日子苦,连饭都吃不好,哪来的酒?奶奶说,我爹就是喝酒跌下马,摔死的,不让我喝。”
“竟还有这样的事,那你可有什么能讨生活的本领?会功夫吗?”
孔迪头垂得更低了,“不会,只认得一些字,会……会点驯马的伎俩。”
“你爷爷不是老将军吗?他怎么不教你些功夫?”阿宝问道。
“我爷爷是赋闲在家多年的老将军,开国前上过战场,有些功勋。老了,落下一身的病,他不希望我参军。”孔迪想着,跟他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到自己,“我们家三代单传,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听到“三代单传”这几个字,阿宝便懂了,原来是被老人宠坏的孩子,腹中有几滴墨水,“今日的伤亡惨重,明天会送一批老伤员回京养病,你也跟着一同回去吧。回京城找份差事,或者参加科考做个小官,总归要比这边境要好。”
孔迪的眼光闪了闪,“我可以回京城了?”自从举家被贬出京,已有十年了吧?
阿宝不解,“为何不可?天一亮,车队就出发,你跟着一同走便是了。”十年前的事情了,阿宝怎么会记得孔迪与京城的渊源。
……
营皇宫,当下最得意的人,便是吉贵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即将成为太子,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皇后疯了,少了视她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狠心人,不用再担惊受怕。也许有朝一日,她还能越俎代庖,一步登天。
吉贵妃的长相并非多么惊艳的美,反倒有些平庸,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全凭一张能把死人都说活的嘴。这些日子,是日日穿着素衣,带着亲手炖的参汤,和他的儿子去皇帝面前表现。眼圈都特意打了胭脂,做出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却又十分担忧皇上,像训练宠物一样,同样的一句话,前一天晚上要教自己的儿子说上几十遍。
皇帝很受用,既然大儿子已经没了,就只能寄希望于小儿子陈福安了。每次,都将小儿子抱在腿上,营皇帝本是凶狠残暴之人,对孩子难以做出慈爱之色,但还算和气。
明珠被关进小院落的第七日,营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册封福安王子,为营朝太子。皇后圈禁,由吉贵妃管理后宫诸事。
如此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吉瑞宫里,掌事大太监特意请了颍城最大的布庄,进宫来送新进的料子,再由最好的裁缝为吉娘娘缝制几套华贵的宫装。一行人大清早就等候在宫外,终于有人传诏入内,布庄老板从马车里请出了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衣着淡雅不失高贵,新潮不失体面。
公子走在布庄老板的身后,入吉瑞宫时,掌事大太监阻拦了一下,向这位公子走去,“这位郎君,瞧着面生啊。”
掌事太监出了名的好男色,布庄老板急忙挡住,“大公公,这可使不得啊!这位小郎君是我们花重金聘请的画师,专门来服务吉娘娘的。”说着,从腰间的小钱袋里拿出一锭金子,“这是小人们孝敬您的。”
掌事大太监更喜欢金子,便放行了。入内,又是一阵骚动,宫女们掩着面谈论着这位公子的相貌,皇宫中的男人少,皇帝年过四十还十分暴戾,士兵皮肤黝黑,太监阴阳怪气,这样清俊儒雅的公子简直几年都难得一见。
布庄老板冷汗直流,连连跟公子道歉,“公子,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但直到见到吉贵妃,公子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吉贵妃见了他,也不免多瞧上了几眼,的确细皮嫩肉的,不禁多跟他搭了几句话,“小郎君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不到二十。”
“可有婚配啊?”吉贵妃追问道。
“少时家中已定了未婚妻。”
布庄老板眼看着附近的小宫女一个又一个失望的脸,赶紧转移话题,“吉娘娘,这次想要什么样的花式?新进的周朝蜀锦纷繁华丽,别有一番韵味。”
“哦?”吉贵妃最喜“韵味”二字,若能吸引到皇帝,再次怀上龙子,那她的地位便无可撼动,吉贵妃手里抚着华丽的布料,看着眼前俊俏的公子,心里盘算着,怀不上也没关系,山人自有妙计。
“不知公子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样式,本宫也喜欢得很。”吉贵妃走近,想触一触他胸前的布料,似是多层,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图案,但布庄老板及时拉开了公子,避开了吉贵妃的触碰。
“这是丝制的,娘娘看到的图形,是小人第三层的衣物,而小人共穿了五层。夏季不失凉爽,女子穿着娇媚又不失风韵。”
吉贵妃喜上眉梢,“真是个新样式呢,还望小公子,能日日入宫来,帮本宫量身定做。”
公子第一次抬起了头,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对上这年长自己大约十岁的女人,“好。”
……
选定了样式以后,已过中午,布庄老板带人将大量布匹搬到吉瑞宫的绣织阁。颍城的夏天来得早,午后,天气正热。吉贵妃在午睡,宫女太监们也在轮班休息。
明珠虽有人伺候着,手镣脚镣都带着,束缚得很。她坐在院里的树下,双腿交叠着,打着瞌睡。
“朕费尽心机来救你,你却过得清闲。”庭院里突然有男人的声音,明珠睡眼惺忪,看见一个清俊的公子站在太阳下,盯着她。
抬起沉重的手腕,再次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皇甫祁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