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不一样的梦吗？”安格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诺亚。

诺亚经常会做同一种梦，与其说是梦，诺亚认为那是他曾经的记忆，不过是以梦的形式在脑海中不断回溯。

那一成不变的梦，诺亚曾经向安格斯描述过。

梦中的人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却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中，在诺亚的梦里，还是孩子的他应该是身处在一片火海之中，因为从诺亚的视角看去，他当时被放在一个保护仓内，保护仓外是橙红色的熊熊烈焰。

眼前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身影，诺亚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只听得见她心切的声音：“诺亚，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紧接着，女人的胸口便被一把猩红的利刃穿透，红色的鲜血洒在透明的仓盖上，一如此时此刻酒杯中的红酒一般鲜艳，所以诺亚才会看着红酒回忆起了那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火与血的交映令诺亚感到深深的恐惧，只是当梦境不断重复，诺亚从起初的惊醒到后来渐渐适应，梦的最后，是一具暗红色的意式。

随着梦境次数的增加，诺亚对那个意式的外表有着十分清晰的印象，但始终是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模样，那具意式的内层是灰黑色的盔甲，外层包裹着猩红色的金属鳞甲，外层鳞甲只覆盖了身体左右两边的部分，像是披着一件外套，黑红色的手指好似利爪一般锋利修长。

奇怪的是，梦中的人看不清模样，但那意式的外表却格外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近乎是一个菱形、但线条不是直线而是弧形曲线的黑红色头盔，泛着红光的瞳眸，背后是灼热的烈焰，就像是……

“一个恶魔。”这是安格斯当时接下诺亚的话说的，因为那时诺亚并不知道用什么去形容那具意式。

意式最常见的结构就是双层结构，内层是盔甲，外层是包裹着盔甲的鳞甲，内层的盔甲起到保护作用，因此往往是用现在最坚硬的纳米材料——纳钢，打造而成；

鳞甲的材料选择则比较多样化，因为鳞甲的作用通常是装饰性和功能化两种，所以需要根据不同的装饰需求以及功能要求选择相对应的材料。

比如可以隐身的意式，用的鳞甲材料则是“纳米迷彩”或者是“变色龙皮膜”，纳米迷彩的原理是利用纳米级的计算机采集周围的环境信息后改变鳞甲的亮度和颜色，达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效果，由于需要采集信息后才能变化，所以当环境突然变化的情况下就会暴露，为了解决这种问题，便诞生了变色龙皮膜；

变色龙皮膜是稀有材料，是从生活在下层流社会与中层流社会之间的霾区中的生物身上获取的，而且需要高级的技术手段处理过后才能用于意式，所以只有高层社会的人才有机会使用。

使用炽鸟的羽毛制造的鳞甲，则可以使意式燃烧起来、用灀冰狐的皮制造的鳞甲，可以释放温度极低的寒气……这些生物型材料都来源于生存在霾区的各种生物。

在长达两年多的新纪元战争中，无数的城市和植被被摧毁，再加上战争武器带来的重度污染，地表往上数千米的范围都被浓厚的、含有辐射性的砂雾覆盖，全世界无一方净土，因此那一片死亡区域被称为霾区，而生存在那片区域的生物早已不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样子，因为重度的辐射和污染，它们的基因、生物性状和生活习性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层流社会中有专门狩猎霾区生物的集团公司，质量高的生物材料送往高层流社会，质量稍差的则运往下层流社会，新发现的生物种类则会被送到高层流社会，即宇宙空间站的生物园里供人观赏，或者是用于解剖分析。

一阵风呼啸而过，酒吧的门便前后摇晃起来，每当排气系统开始运作的时候，都会有一股强风席卷而过，在这里是见怪不怪的情况了，诺亚拿起酒杯，沉声说道：“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但还是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不过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所以……我觉得那是我以前的记忆。”

“那你和他说了些什么？”安格斯弯下腰，拿出放在台下的洁白抹布，接着转过身去擦拭酒柜和摆在柜子上的酒瓶，他并不善于做一个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的、安静的聆听者，不过尽管安格斯手上在干着自己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在聆听和思考。

诺亚喝一口酒，苦涩、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我叫他康博士，他说我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似乎想让我移植神经网络芯片，但我不愿意。”

安格斯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动作，“所以，这么说来的话，只要能找到这位康博士，或许你就能知道你的过去了。”

“安格斯。”诺亚抬头看着安格斯的后脑勺，目光茫然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追寻自己的过去吗？”

“那是你的过去，我没办法替你作决定。”安格斯说着，取下一个透明的空酒瓶，那是酒柜上唯一的一个空酒瓶，瓶身上写着“M&A”，安格斯轻轻地擦拭酒瓶，动作其实更像是在轻抚，他的眼中满是怀念。

“那你的过去呢？”诺亚注视着安格斯，“如果让你选择忘记和留下，你会怎么选？”

安格斯陷入沉默，他凝视着手中的空酒瓶，过往一下涌入脑海，那全是关于一个女孩的记忆，他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可见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曾经，好一会后，安格斯的嘴巴才刚刚张开，酒吧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安格斯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想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他和诺亚一齐朝门口那道身影看去。

来者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男人，深邃的黑眼圈透出憔悴，蓬乱的头发和很久没有剪过的胡子以及从鼻孔露出的几条黑色鼻毛显得他为人十分邋遢，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短袖衫、一条正好盖过膝盖的宽松短裤，腰上束着一条工带，上面插着很多工具。

从他的穿着打扮以及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明显的金属气味来推断，诺亚就知道他是一个工人。

“请问诺亚·域先生在这里吗？”来者的视线在诺亚和安格斯身上来回移动着。

诺亚有预感，生意来了，他转过身对向门口，然后翘起腿，单臂撑在吧台上，手背托着侧边脸颊，颇有风范地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真的吗？太好了！”那人随即看了安格斯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诺亚身上，“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单独谈一下。”

“这边。”诺亚把瓶盖盖好，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到酒吧的角落位置。

两人相对着坐下后，那人先是看了一眼身后，很谨慎地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以后，才开口说道：“诺亚先生，你好，我叫安提诺·巴德斯卡，这件事情……”安提诺正式打了招呼后，变得犹豫不决，然后先是寻求诺亚的保证，“你要保证绝对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当然。”诺亚理所当然地回应：“保证不泄露客户的隐私是我一贯的做事原则。”

“那就好。”有了诺亚保证，安提诺还是犹豫了片刻后才下定决意，“我觉得我妻子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了，我尝试跟踪过，但每次都会被甩开，她好像每次都知道我在跟踪她。”

“所以你要我去跟踪你的妻子？”诺亚已经可以准确地推断出大部分客户的委托了。

“如果找到那个男人的话，请顺便把他狠狠地揍一顿，我会额外给钱的。”安提诺狠声道。

诺亚眸子一缩，问道：“你妻子的名字应该不是卡雅吧？”

安提诺一顿，继而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地直视着诺亚。

“那也不是叫索拉吧？”诺亚又问。

安提诺眨巴着眼，越发疑惑地说：“我妻子的全名是奥琳德·巴德斯卡，请问怎么了吗？”

“奥琳德·巴德斯卡……”诺亚轻声重复一遍，他的眼珠子朝上却不是在看天花板，而是在脑海中仔细地摸索这个名字，因为诺亚得先确认自己不是那个奸夫。

把脑子里能想到的名字和人物都过滤一遍以后，诺亚最终确认这个名字不在他最近的情人名单里，于是他就安心接下了这个委托。

按照安提诺提供的线索，诺亚很快就找到了奥琳德，她在大街小巷中穿行，看样子并非十分警惕，但安提诺说他每次跟踪都会很快被发现，而原因，诺亚这时已经有眉目了。

安提诺经营一家械材店，在下层流社会中算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中产阶级，这样的阶级在下层流社会仅占20%左右。

难怪以安提诺那样矮小的身材、完全不突出的长相都能娶到奥琳德那么漂亮、身材那么火辣的女人，诺亚解决了心中的另外一个疑问，继续保持安全距离跟了上去。

安提诺在械材店做生意的时候，奥琳德本应该一个人待在家里，但她现在却走到了一个酒吧里，当然不是安格斯酒吧，而是一个正常的酒吧。

酒吧这种的娱乐场所，到处都是，而且一整天都在经营，因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精力并不是限制因素了，只要有针剂刺激神经网络芯片，你可以一天24小时都保持在高亢的状态。

熟知酒吧情况的诺亚加快脚步跟上，因为一旦慢一步进去，就很难再找到奥琳德了。

昏暗的通道里闪烁着炫目的灯光，这些跟随节奏不断跃动的光点像是亢奋的精灵，诺亚紧随在奥琳德身后，不断深入后，那令人忍不住扭动身体的音乐就变得越来越响亮。

诺亚还清楚记得他第一次来酒吧时候的经历，因为不习惯这繁杂晕染、不断闪烁的灯光和仿佛地震一般的强感音乐，所以他进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吐了。

奥琳德和一个看不清脸，但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紧贴着身体，一段激情的缠绵后，男人搂着奥琳德的腰上了楼。

舞池周围有很多展柜，里面都是明码标价的按小时收费的仿生机器人，有男有女，特点是穿的少、身材好、样貌精致、能说会干，其中大多数展柜都是空的，因为里面的仿生机器人已经被租走了。

楼上是类似于环形塔的建筑结构，环绕着舞池层层而上，由一个个的独立包厢连接而成，包厢之间仅一墙之隔，但隔音效果非常好，包厢内对着舞池方向的特制玻璃有隔音、雾化的功能，同时也能根据用户的需求解除隔音和雾化。

熟悉酒吧环境的诺亚跟在奥琳德后面，在和一个只穿着半透抹胸和蕾丝三角裤的女服务员擦身而过的瞬间，熟练地悄悄顺走了夹在她三角裤上的一张磁卡。

有了服务员的磁卡，诺亚就可以进入任意的包厢，看奥琳德的走向，那两个人只能是去包厢区了。

包厢区按照等级分为普通区、贵宾区、会员区三种，普通区包厢就只是一个小房间，一张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墙上挂着一台全息液晶电视，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你可能会需要用到的东西，酒吧里包厢的用途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贵宾区和会员区的构造差不多，一个和普通包厢一样但是比那要豪华的房间，一间浴室和一个客厅，会员区是针对那些在酒吧消费满一定数额，而且是在一段时间内产生过消费记录的人开放的，比贵宾区的价格便宜要更便宜；

所有包厢都是按小时收费，诺亚看见奥琳德上了通往贵宾区包厢的电梯，便快步跟了上去。

电梯一直到了11层，出去之后是一条弧形的走道，湿冷的空气中氤氲着一股类似于女人体香的气味，暖紫色的光无疑是在挑逗着人性中的原始冲动。

高大男人似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抱起奥琳德，然后快步走到预订的包厢，用磁卡打开门后，便喘着粗气大迈步走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诺亚在包厢外等了一段时间，然后他脱下外套，轻点胸前的吊坠，意式便覆盖了他的全身上下。

诺亚的意式以暗红色和橙红色为主，手臂的上半部分到肩膀为止为红色，下半部分是黑色，胸口的颜色像是含有熔浆的石块，下半身则是近似于黑曜石的颜色。

紧密贴合身体的意式，把诺亚挺拔的肱二头肌、壮硕的胸肌以及八块轮廓清晰的腹肌的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曲线完美地呈现出来。

有很多尖锐棱角的头盔上，红黑相间，最具特色的是那双如同岩浆一样泛着橙色光芒的眼睛，眼角部位泛光的橙色线条顺着眉梢蔓延到太阳穴，像是岩浆在头盔上流淌过的痕迹。

跟踪之前，诺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意式武装后，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亮银色圆形金属片，然后贴在胸口位置，金属片便像是水银一样往周围扩散，很快就覆盖了全身。

这之后，诺亚冥想并释放意识，被银色的包裹的身体开始虚化了，其实那层银色的物质就是“纳米迷彩”，纳米机器人根据周围的环境改变颜色和亮度，然后再经过细致的调整阶段，直到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后，诺亚就隐身了。

诺亚用磁卡打开门，客厅没人，亮着灯的浴室也没有人影，倒是有起起伏伏的叫声从房间里面传来。

于是诺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拿出手机对准床上的两人，开始录像，这就是证据。

可录着录着，奥琳德突然惊叫一声，她震惊不已地瞪着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正处于隐身状态的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