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有着和单向透视玻璃一样的功能，也就是门外的人可以看见门内的情况，但是门内的人无法得知门外的情况。

知道这点的诺亚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动作，他靠背部的力量把椅子往后推，然后用脚脱掉鞋子，接着用脚趾夹着藏在鞋子底下的银针。

诺亚的仇家很多，所以不得不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鞋底的银针，外套口袋里的脑量波干扰器、脑量波复制仪等等，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做好了准备工作后，诺亚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短暂的等待后，毫无动静，他这才开始抬起脚，尝试用银针拆卸皮下握把上的银色芯片。

银色芯片是皮下握把的系统中枢，只要能拆下来就能解除皮下握把，诺亚的脚趾就像是手指一样灵活，银针释放出的激光束在缓慢地绕着芯片周边移动，在需要如此细致的操作下，诺亚的脚趾竟是没有一丝的抖动。

全神贯注的诺亚突然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正好这个时候，邓普斯推门进来了，看见诺亚一个激灵，邓普斯已经猜到诺亚又在搞什么小动作了。

当代音乐以混合电音和Rap为主，搭配节奏感极强的电音旋律是主流形式，诺亚的手机铃声由一个空灵的合成音嗓演唱，轻快的旋律仿佛能让人释放一切的压力，在云端飘浮，这是诺亚最喜欢的一首歌，但现在他已经没那么喜欢了。

邓普斯叹了口气，对于诺亚这种不甘“坐以待毙”的作死行为邓普斯已经习以为常了，邓普斯的瞳眸里闪过一道流光，禁锢诺亚双手的皮下握把便自动解除了。

“谢谢。”诺亚边致谢边活动他那僵硬麻痹的十指，那种感觉就像是枕着双手趴在桌子上睡觉，很长一段时间后手臂传来的麻痹感。

“所以接下来要干嘛？”问完，诺亚甩了甩恢复的差不多的手，拿出手机一看，是安格斯的电话，安格斯昨天说有个东西想让他去酒吧里看看，诺亚还挺在意的。

邓普斯捡起掉在地上的皮下握把，缩小后的皮下握把仅有一根拇指的大小，那也是芯片的大小，这个时候就能明显地看到芯片上的缺口。

诺亚心虚地瞄了邓普斯一眼，提醒道：“你那皮下握把的芯片该换一下了，都快掉了。”

“我看也是。”邓普斯索性配合诺亚的表演，然后收起了两枚芯片。

接了电话后，耳边传来安格斯标致性的平和声音，“诺亚，有委托人来找你了。”

“不好意思，我碰上了一点麻烦事，暂时没空。”诺亚斜眼看着邓普斯，用口型说道：“是安格斯。”

安格斯沉默了一会，转而问道：“你想要Vodka（伏特加）还是Bourbon Whiskey（波本威士忌）？”

这是诺亚和安格斯约定好的暗号，如果诺亚选择的是伏特加，说明情况没那么糟糕，如果诺亚选择的是波本威士忌，那说明情况十分紧急，安格斯就要找秩序监管者去解救诺亚了。

“安格斯，我现在就在秩管区。”

“你又干什么了？”安格斯语气依旧平和，对此漠不关心，他不忘提醒诺亚，“你还没有看新发行的政策吧？我建议你下次惹事之前先看一看，不要到时候被绑在椅子上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什么，他们说我杀了莫斯，你敢相信？”诺亚苦笑道。

“莫斯·塔尼基？！”安格斯的语气这才有了起伏。

邓普斯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厉声的语气并不是提醒，而是警告，“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诺亚眨了眨眼，不以为然道：“是吗？对不起，不过安格斯这个可怜的家伙除了我以外就没有朋友了，所以我想不用担心他会泄密。”

安格斯冷声道：“我还在这听着呢。”

邓普斯坐在桌角边上，向诺亚伸出手，说：“你知道规矩的，你现在是级别最高的嫌犯，把手机、意式还有你身上的其它东西全部给我。”

诺亚白了一眼，挂断电话，然后用手指敲了敲脖子上的克苏鲁环，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了三下后，诺亚说道：“有这个东西还不够吗？”

克苏鲁环可以扰乱人脑发出的脑量波，在几乎所有设备都和神经网络芯片连接的情况下，克苏鲁环相当于将人监禁在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开的封闭牢笼里。

“对付一般人来说当然是够了。”邓普斯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地说：“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诺亚·域，所以请理解，我不得不更谨慎一点。”

诺亚哈了口气，先是拿出了藏在鞋底的另外六根银针，然后是外套内侧口袋里的脑量波干扰器、投掷型破片手雷、压感式爆破地雷、冲击信标、雷暴信标、三个纳米收纳型意式配装，最后是裤袋里的几个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瓶子。

诺亚摊手道：“都在这了。”

邓普斯看着桌子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嘴巴微张目光愕然的他仿佛静止一般，几秒后，邓普斯凝皱着眉头，问：“你平时身上都带着这些东西？”

“你永远不知道汉克和本森这些家伙什么时候会找上门。”诺亚理所当然道：“有备无患嘛。”

“诺亚……”邓普斯的声音忽而变得低沉，“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对吧？”

诺亚淡然反问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白皙的灯光映照在诺亚的脸上，不显得苍白，诺亚那轻松且坦然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似乎掌控着一切，好像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怎么……”邓普斯不想拐弯抹角，直白地问道：“你难道就不害怕？”

诺亚站起身，拉直外套，说道：“如果我害怕的话，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吗？既然不会，那为什么要害怕，人生的最后如果在惶然不安和恐惧中度过，那多可怜啊，而且，我也还没到最后不是吗？就算尽力以后结果还是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邓普斯直视诺亚，从诺亚的眼里看出了少有的真挚，邓普斯突然很羡慕诺亚能有如此乐观的人生观，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像诺亚一样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同样坦然处之的？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诺亚刚一问完，就想起了什么，随即指着桌子上的物件，认真道：“这些东西替我保管好，要是弄坏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你不会还想着有机会再见到这些东西吧？邓普斯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口头上还是答应了诺亚，“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保管好的。”

等级最高的嫌犯，刚才邓普斯是这么说的吧？诺亚带着疑惑跟随在邓普斯身后走过熟悉的走道，这不就是去“禁闭区”的路？

禁闭区是违反律法后被带来秩管区的罪犯们集中监禁的地方，而邓普斯带诺亚去的地方，正是诺亚所熟悉的那个禁闭区。

“作为最高级别的嫌犯，我不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吗？”诺亚站在

“我们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了，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你以前那些‘朋友们’好好聚一聚。”

门上的暗格打开，露出里面的电子眼，灰瞳的电子眼释放出一道浅红色的射线对诺亚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扫描。

浅红色的射线缓慢下降，在这个过程中一旦发现异常物件就会暂停扫描并将那个物件的位置显示出来，诺亚叹一口气，撇嘴道：“我可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些工作场上的‘朋友’。”

“哦，对了。”邓普斯想到了什么，笑道：“大班尼昨天进来了，我想他现在还在里面，他一定很想你了。”

“大班尼？”诺亚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没能留在诺亚记忆中的，通常是些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所以诺亚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记得了。”

“是吗。”邓普斯同样撇嘴道：“我觉得他的样子应该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对。”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把自己的头当成炸弹扔出去的疯子，还有把身上的手脚部分换过来安装的傻子。”诺亚回忆起曾经见过的那些令他难以理解的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把手脚换过来？”邓普斯这时还脑补了一下手脚互换的人，也太奇怪了吧。

诺亚在把那个手脚互换的奇葩打趴下以后也问了和邓普斯一模一样的问题，而对方当时的回答诺亚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太难忘记了。

“他觉得脚比手更长，这样一来在打架的时候会更有优势。”

邓普斯看着诺亚，诺亚也看着邓普斯，邓普斯现在的表情和当时的诺亚完全一样，一样的懵逼。

“现在不是有可以随便改变长度的电子义肢吗？”

“嗯，但是他没有钱去移植。”

邓普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后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扫描结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邓普斯安装好皮下握把后，把手放在门旁的位置，门禁系统检测通过后，门就打开了。

邓普斯并不适应皮下握把的感觉，所以他的皮下握把是纳米收纳型的，而不是电子移植型的，电子移植型的皮下握把直接取代了原有的皮肤层，是电子器官的其中一种。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其中有很多人在诺亚看来都是熟面孔了。

被关进禁闭区的人大多数是缺胳膊少腿的，因为具有各种功能的义肢是禁止带入禁闭区的，禁闭区是一个大型的环状结构，类似于帕斯卡的酒吧，周围的房间用以在晚上监禁犯人，中央是活动区，供犯人们在白天活动。

诺亚往前两步，跨过地下那泛着红光的门边线，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并向诺亚围拢过去，他们盯着诺亚的眼神很不友好。

“嘿！大班尼，过来看看是谁来了！”一个只留有半边头发的人高声喊道，他用等着看好戏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诺亚。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背影从人群后站了起来，将近三米的身高，而且身宽体胖，有着超过200公斤的体重，站起来的时候比前面的人群高了一大截，宛若巨人一般。

大班尼转过身，看到诺亚的时候，那凶煞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Holy Shit！”诺亚震悚的目光循着那微微晃动的肥肉缓缓往上，那不可思议的体型令诺亚回忆起了一些东西，“大班尼……我想起来了。”

大班尼走向诺亚，那巨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就像是一辆开足马力的推土机对着你冲过去，他几个跨步就已经走到了诺亚身前，黑影完全把诺亚笼罩其中，站在大班尼背后的人根本就看不见诺亚了。

“你居然还敢来这里？”大班尼握着硕大的拳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诺亚的头顶，带着一股令人骇然的气势。

“我发誓我不是自愿来这里的。”诺亚转过头，对邓普斯说道：“能不能把我关到别的地方去？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里。”

“砰！！！”

大班尼一拳打在墙上，恐怖的力道发出一声震响，“你还能去哪里？”

说完，大班尼举起左臂，肘关节往下的部分空空如也，他语气森然地低语道：“你该不会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砍掉我这条手的吧？”

“跟你的‘朋友们’好好聊聊吧，我就说他们看见你都会很开心，尤其是大班尼。”邓普斯已经了解到诺亚在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慌张，所以这时候他的语气充满了玩味。

诺亚向邓普斯投以一个假笑，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这时，唯一通往外面的门已经关上了。

“其实那绝对是一个意外。”诺亚开始解释道：“那个时候我接了一个委托，说让我去砍掉一个死胖子的左手，我本来是有照片的，但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

去到那里以后我就看到了你一个死胖子，不好意思，因为你当时在那里，其他胖子在我看来都不是胖子了，所以我才砍了你的左手，我把你的左手交给我的委托人以后才知道原来我砍错手了。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那就是一个意外而已，我绝对不是故意要砍掉你的左手的，而且因为砍错了你的手导致我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当我再回去想要砍掉你老板的左手的时候，已经有50多个人在那里等着我，后来我只能出卖了我的委托人。”在活命面前，诺亚果断舍弃了他的职业操守。

“所以那之后我的老板才会召集所有人去跟那家伙火拼，结果我的老板死了。”大班尼凝缩的瞳孔中充斥着怒火，就因为老板死了，以致于大班尼失去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哦！”诺亚假装不知情，意外道：“我很抱歉……”

“那你现在在干吗？”诺亚转而问道。

“在德贝斯车站工作，搬卸货物。”大班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诺亚的问题。

“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一份正经工作就不用再为那些黑帮卖命了。”诺亚为自己改变了大班尼的人生轨迹而感到高兴。

可大班尼却完全不这么想，“我以前一个月不用做什么就有3000块，还包吃包住，现在一个月累死累活只有1200块，还要我自己交房租，而且住的那破地方还不如以前。”

“额……”诺亚一时语塞，他本想缓和一下大班尼的怨恨，可现在明显是事与愿违，而且大班尼还越来越生气了。

诺亚抿了抿嘴唇，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指了指大班尼空落落的左臂，干笑着说道：“移植了电子义肢肯定比你以前的左手好吧？我听说在TYS（TouchYouself）的时候感觉会很好，就像是在用别人的手……”

大班尼上手掐住诺亚脖子上的克苏鲁环，把他摁压在墙上，被提起的诺亚离地有将近一米的距离。

大班尼怒视着诺亚，狠声说道：“移植电子义肢几乎花光了之前我所有的积蓄，既然你觉得不错的话，要不给个机会让你也试试？”

诺亚不解地问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喜欢掐别人的脖子。”

“我要让你体会一下手臂被活生生扯下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没有了意式你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废物。”大班尼眯着眼说道，他嘴角挑起一抹阴狠的邪笑。

“注意！犯人在禁闭区发生冲突。”一个女性的电子合成声音提醒道，与此同时，传感监控拍摄到的禁闭区内的画面已经传输到了邓普斯的神经网络芯片中，再经由大脑视觉神经的逆向传导至电子角膜，邓普斯眼前便出现了实时的监控画面。

这种情景邓普斯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当诺亚在禁闭区出现的时候，难免会引起冲突，邓普斯自言道：“不用在意。”

话音刚落，邓普斯眼前的画面便消失了，他快步走上三楼，想找艾尔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最让邓普斯在意的是上面对诺亚的处置。

因为脖子上套着克苏鲁环，所以这个时候诺亚并不觉得喉咙难受，他不慌不忙地提议道：“你如果现在把我的手扯下来，你的人生也算完了，之后我可以像你一样去移植电子义肢，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毫无意义吗？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用和平一点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大班尼仔细一想，觉得诺亚说的不无道理，于是想听一听诺亚所谓的提议，他眯眼凑近诺亚，鼻腔喷出热息，“你想怎么样？”

禁闭区最人性化的地方，就是有意棋可供犯人们消磨时间，因此诺亚的提议是玩一把意棋，赌注当然是双方的手臂。

“如果我输了，我就让你砍掉我的手，但是如果你输了，我要砍掉你的右手。”诺亚似笑非笑地说。

“什么？！”大班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他已经没钱再移植新的电子义肢了。

诺亚解释道：“只是为了防止下次我再在这里遇上你的时候，不会被你这样掐着脖子摁在墙上，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挺丢脸的。”

大班尼的鼻腔里呼出一口热气，他思量了几秒后，凝视诺亚的目光冰冷肃杀，“好，不过你要赌上你的两只手。”

诺亚歪一歪头，没有多做考虑就答应了，“没问题。”毕竟之前他不小心砍掉了大班尼的一条手，现在又赌上了大班尼的另外一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