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瞧不上江湖草莽,江湖武林自认为顶尖高手,视朝廷之人为谄媚的走狗。
不过两看生厌的清高总比相互勾结的棘手要好。
李承平沉静道:“我已经自逐出师门,所作所为与筱云剑无任何瓜葛。”
霍书然双手环臂,一脸傲然道:“你今天给我磕几个响头,好好认个错。然后自废武功,退出武林,滚回朝廷去,别再使筱云剑法!”
紫夜拍桌而起:“姓霍的,莫要欺人太甚!筱云剑派内部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霍书然鼻子一哼,眼神里带着鄙夷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口口声声说与师门无关,却还要打着筱云剑的名号。贵族的人,就算捡回来养了几年,也改不了无耻的本性!”
周遭有人窃窃私语道:“什么?这个筱云弟子不仅勾结官府,还是贵族的小姐?”
“要说没有关系,她当年能指挥西南布防营带兵包围霍家吗。”
“听说她家被抄了,是白敬仪从淮安救回去的。”
“把江湖绝学传给贵族的小姐本就不该,殃及师门,自废武功也是合情合理。”
武林中人尊严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赵嫣见李晚舟落了下风,没有要还嘴的意思,生怕她被霍书然激得一气之下自废武功,刷的站了出去。
“你安得是什么心!自诩正义之士,道貌岸然,让这个姐姐自废武功后,你好趁机下手报仇吧!你霍家私藏武器,豢养家丁,勾结叛党,滥用私刑,证据确凿,人赃并获。本身就是触法违纪,还真当自己清清白白。”
李承平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一共用了十个四字词语。
这是谁家教出来的高材生。
满堂人竟一时无言以对,赵嫣接着说:“你没本事找官府翻案,也不思悔改,却把屎盆子扣到别人头上,抓着一点点细枝末节的江湖规矩替别人清理师门,手伸太长了吧!”
赵嫣傲气的上前一步,鼻孔朝着霍家的几个人。
霍家要是堂堂正正的承认自己反叛,大家伙儿还会尊他们一声不畏强权,公然反抗朝廷的统治,是英雄好汉。可是他们畏畏缩缩,想洗清嫌疑躲避官府,结果越描越黑。
堂下的人听了,这个小姑娘好像说的更有道理了几分,唧唧歪歪的讨论起了三年前的那出旧戏。
筱云剑上一代有一个女弟子柳越夏,本是南匪柳鸥的女儿。十五年前柳鸥屠戮武林,干了不少罪恶滔天的事,霍家掌门身死,霍家落败。后来几大派将南匪剿灭,筱云剑派却留下了柳鸥的女儿。
听闻霍家未报此仇,心有不甘,三年前劫走了南匪的女儿。江湖人对南匪无甚好感,也巴不得作恶多端的柳鸥绝后,筱云剑掌门白敬仪只身搭救,却也被霍家捉住。
这些事情本来无人知晓,白敬仪和柳越夏就要悄无声息的死在霍家的地牢里,突然传出霍家涉嫌柳阳地区的叛乱,西南布防营趁夜包抄了霍家,士兵在找寻证据的时候在地牢里搜到了奄奄一息的两个人,霍家一干人等通通下狱,霍家的新家主死于狱中。
这件事情来的蹊跷,武林中的大家私造武器,豢养门徒虽然于法不合,可是官府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多加干涉,但是勾结乱党企图谋反,实在言过其实。
偏偏是拿霍家开刀,又偏偏救出了两个筱云剑的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在各地又激起了江湖人和官府的斗争。后来传出消息,是白敬仪的弟子祸水东引,特意向官府举报霍家,才得以救出师傅。自那以来,他们三个人都无影无踪,筱云剑在江湖也渐渐沉寂。
景韬见状,想到刚才那两个蒙面的姑娘也算帮了他,站起来对堂中的人拱手道:“刚才诸位出手相助,不胜感激。不知道那位黄巾主会不会即刻率人过来,诸位还是放下这些争端,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他们确实是顾着看戏而忘记逃命了,有人听了此话就打算动身。
景韬望了那边剑张弩拔的两拨人,他这可是在和稀泥啊。再闹下去,可就真难妥善脱身了。
蒙着白纱的那位筱云剑传人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柔柔的:“既然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是理亏,再继续争执下去也是互相不服。这些恩怨,不如就用江湖规矩解决吧。”
景韬心道:直接走人便是了,还和那个人搞什么江湖规矩。
霍书然轻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骨气。怎么解决?”
李承平挑了挑眉,道:“遇事不决,武器解决。”
换而言之,说不通就打吧,谁打赢了谁说了算。
这算哪门子江湖规矩?
霍书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走江湖的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的都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这个人,他要是打赢伤到了她,难保不会惹上官府的麻烦。
霍书然不屑道:“哼,可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挑战,筱云剑的大弟子,还是追查叛党余孽的官府走狗?”
李承平笑了笑:“都不是。以一个初出江湖的身份向闻名天下的沥川剑后人霍公子,讨教一二。”
众人皆是一惊,紫夜更是慌张不已,要是拦不住公主,哪怕她引来当地驻军暴露身份,也一定要确保她安然无恙。
“还用不着晚舟还用不着动手,我”
紫夜还没有说完,李承平便用剑拦住她。
李承平道:“有些战斗是不能够逃避的,尤其是你师门都被人挑衅的时候。”
紫夜叹了口气,也罢,要是真有意外,她也有把握救下李承平。
李承平三言两语,议论的风气顿时就变了。
这个女子一开始默不作声,全凭身边两个姑娘为她据理力争,唉,白掌门被囚禁虐待,她一柔弱的女子被霍书然逼到这种境地,却还要主动发起挑战为师门挣回面子,果真是名门风度!
霍书然大笑,“那么胜负”
李承平道:“如果你赢了,按你说的,我自废武功。如果我赢了,你自废武功,从此不要出现在有筱云剑的地方。”
景韬噙着笑看李承平,有趣,被人逼到自废武功的境地,现在不是夹着尾巴逃跑,反而要主动宣战,这些人江湖人的性子实在有趣的紧。
刚才还说众矢之的的黑衣男子懒洋洋的说道。
“我可是听明白了。江湖人可以无赖,朝廷的人可以无耻,要是用无赖对付无耻就叫坏了规矩,要是用无耻对付无赖就是犯王法。左右是狗咬狗,还得分个高低贵贱出来。”
霍书然阴阳怪气的说:“哟,两个狗官还同仇敌忾起来了。”
李承平心想,这个不知道谁家的公子哥会不会说话,一下把两条道上的人都骂了,哪里看出来他是在帮她?
刚才她说那两拨人狗咬狗,不该多管闲事。现在她倒成了其中一条狗了,是明摆着讽刺她想要隔岸观火却引火烧身。
客栈里大部分都是江湖跑腿的人,本来景韬一席话就就想四散去了,却因为这场对决而有十几个人留下了。
赵嫣和景韬一行人也留在客栈里。
流光问:“爷,咱们不能再惹事了,要是一大波人杀过来,属下可怎么交代。”
景韬慢悠悠的说:“只是看个对决而已,况且,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我去住荒庙吗?”
王爷就是王爷,出门在外,还不忘记要过得舒舒服服的。
景韬对着另一边一个人吃饭的赵嫣道:“小姑娘,你为什么还不走?“
赵嫣放下筷子道:“我初入江湖,就能看见两大门派的对决,千载难逢的机会,干嘛要走,何况你不是管饭吗。你呢,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嘛,第一次走江湖,也很好奇。”景韬笑道:“她叫晚舟?”
赵嫣嘘道:“你一个男子,别那么轻浮的喊人家名字,受不了。”
景韬:“嘶,你们不是最讨厌朝廷的人,像那位晚舟姑娘做过卑鄙无耻的事情,怎么还向着她呢?”
“别人怎么看她我不管,晚舟姐姐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我就不会丢下她不管。”
确实,光看她那双星辰般灿烂的眸子,也觉得是个善良正直的女子。但那股异样的感觉,好像在什么人眼中也看到过。
李承平正在客房里打坐静心。
比武打擂的事情,她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可是她不能退。
这些年来,王公贵族迫害百姓,打压江湖势力,使得江湖与朝廷愈发势不两立。查抄霍家的这件事情确实是她欠考虑,而拖累了筱云剑的名声。她丢了武功没关系,反正以后也可能用不上了。
但是筱云剑还要在江湖上立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撇清和她的关系。
师傅肯定宁可和柳越夏一起赴死,也不愿意她借助官府的势力,用这样一种卑鄙的手段让他苟活。
三年前,柳阳城。
李承平又一次潜入了霍家的宅子。
她之前几次潜入都差点被守卫发现。找到了霍家的密室,找到了兵器库,发现了霍二老爷在假山后面勾搭丫鬟,就是没发现白敬仪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