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架就是吵给兰儿看的。
李承平特意把与太后有联系的两个侍女都调到了内院伺候,这些姑娘还以为是自己成功地嫁祸给了其他的侍女,而自己安全了。
她们正巧看见了王爷和王妃因为裴韶颜的事情而争吵,而王妃又一次威胁说要和离。
两条虎蛟自是当日就退回。裴府的夫人来为那两条虎蛟的事情道歉,说是她的侄女儿少不更事,要请英王妃宽恕她。
李承平哪里肯放过?
她当场就问裴府的夫人,若是娶裴韶颜要多少彩礼。她现在还算是英王府的女主人,在她和离之前这件事情还是可以替景韬料理一下,以尽夫妻情谊。
裴夫人脸色发白,不能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能说回去和老爷商量。
可李承平倒是一副让她现在就必须应下的样子,非说她是主母,这不需要其他人点头。
本来裴夫人只认为,是裴韶颜特意想了个法子气气英王妃,没想到这样一挑拨,竟然真的搅成了?这个将宁公主是真的受不了一点委屈,这样就要闹和离?
王府的两个侍女当晚就用她们的办法把事情传进了宫,气得太后一拍桌子道:“这裴家的姑娘愈发无礼了,竟然还敢上门挑衅,裴家这是连我这个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裴韶颜与景韬的婚事是太后拒绝的,这场联姻又是太后定的。如果说景韬和李承平真的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被很多人指摘。
之前李承平来和太后告状,太后悬而未决,是想看景韬如何处理,没想到他这个风暴心倒是跳出去看好戏,自始至终没有表明明确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费解。
李承平明明有很多办法处理裴韶颜,哪怕仗着身份打了裴韶颜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她选择了似乎最软弱的一招,就是闹和离。
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联姻公主完全不似传闻那般狠绝恶毒,反而是忍辱负重,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
这样想想也是,凭什么要求别人坚强勇敢呢。
先是孤身远嫁给自己曾经的敌人,在王府里也没什么地位接着促成通商处处受挫,南桓的随嫁都让人打了,货被人烧了还有刺杀遇袭连命都保不住,结果幕后之人没抓到,这事就这么了了。
现在可好,连一个曾经的情敌都敢打上门来,指责她才是插足之人。
难道她还要为了这个家国继续赔上自己的青春和尊严吗?
太后真的信了李承平要和离,她真的开始同情她的遭遇。
最柔弱的方式,往往也是最狠绝的。
放在其他人身上,便是强则生,弱则辱,可是李承平正好可以利用这个辱,反治于人,强则辱,弱则生。
太后气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对朝雨道:“明日将皇帝请来,我和皇帝说道说道,看看这纸盟约究竟算不算数!”
景韬不动声色,一是也想解决掉裴韶颜这桃花债,二是完全想看裴广轩下一步如何打算。
对于李承平的一退再退,他也是看在眼里,李承平口口声声说和离,但都是光说不练。她要是铁了心和离,还能说出来宣扬得满大街都是?早就暗地里把金银细软都运走,等到八匹马都拉不住的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既然她说了吵架是为了利用此事把王府里的势力都清除,对景韬而言,这是一石鸟的好事,他由得她去搅弄。
冰块用得太多,容易有嫌疑。
于是李承平又想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拿书。
从书的封皮上看,都是一些史诗集,还有一些通俗,实际上只有前面几页是如此,后面的内容则要靠西一阁特殊的读解方式来看。反正这府里大部分的下人也不认识字,这样还要安全得多。
于是下人们惊奇发现,英王妃突然之间既不舞刀弄枪,也不挑食吃冰葡萄了,反倒摇身一变,走到哪都在认真看书。
李承平最近要认真看北列的政治体系,拒绝再去替景韬照顾他的小将军,景韬便又回到了卷着裤脚光脚进小鱼塘的傍晚时光。她坐在一旁的小亭子里,里的书封面上写的是上京西时,看着是一本介绍上京附近游玩美景的书,但里面真正写的却是北列的军事制度。
北列的兵权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里,一半在领军的统帅里。等到作战时,皇帝会将另一半虎符交给作战的将领,两块虎符合二为一才能够调动军队。
而为了保证这位将领有充分的权利,这块虎符是终身持有的,若非叛国或重大作战不利,并不需要在战后交回另一半的虎符。
这样一来,没有皇帝的命令,将领就无法出兵作战,但是没有这位将领的虎符,皇帝同样不能拥有完整的兵权,这就导致北列这个国家基本上是在高层军官的控制之下,这也是北列为何能够一直以战养国的原因。
景熙无疑想要西路军统帅景韬和东路军统帅彭湃里的另一半虎符,让权力高度集于他的里。
彭湃身后是北列的定国公彭家,彭家至少有二十位多位青壮年在北列军任职,是北列势力最大的家族。但彭家深知兵权太过集乃是国之大忌,所以将彭家的兵权分散在各个人的。彭家各位将军之间又有许多隔阂,只有彭湃算是个打头的脸面,但实际上他里真正掌握的军队也不过十万。
可是景韬就不一样了。
他曾经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在扳倒了杨阁老和秦东总督之后,重新建立了昌秦铁骑,掌握着整个秦东的军队大败极北格族之后,又建立了骁毅营在征战南桓时,先帝又将二十万西路军交给他,而下的那些人都是将他当做未来国君来效忠的,这么一算,实打实的掌握了十万兵力。
没人知道景韬究竟想不想谋国篡位,也许是时不成熟,他假意归附又答应联姻,也许他真的甘心一步步被削弱军权,做一个空壳王爷。
但可以知道的是:有人想景韬篡位,也有人想阻止景韬篡位。
对此,英雄盖世的英王作何感想呢?
李承平看向景韬,八尺的大高个,光脚踩在浅浅的小鱼池里,一向很邪气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孩童般轻松自在的神色。
他的脸有些棱角分明,嘴唇和鼻梁却有些女子的柔和,夕阳照在他的身上,鬓角散落的几缕发染成了棕红色。
他发觉承平的目光,转过头对她一笑,里还抓着一只拼命挣扎的乌龟,黑色袖子和裤脚挽起,露出了一截白皙。橘红色的光线在他四周打出了光晕,好像他不是握十万兵权的统帅,只是一个打渔归来的渔夫。
看的李承平也忘记了自己身处漩涡之,一时竟然轻松自在了许多。
只听景韬隔了几丈远对她说:“书呆子,你会凫水吗?”
她摇摇头。
景韬似乎是很轻蔑地笑了她一声,而后他说道:“我教你。”
承平连头都不摇,直接不理会。
景韬觉得李承平不是一般的无,他弯腰把他的龟放在地上,龟的四只短腿一挨地便开始拼命逃跑,景韬对它道:“快走,追上她!去咬她!”
李承平在心里叹气,要是这货篡位做了皇帝,北列应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但是水产行业一定蒸蒸日上。
很可惜,景熙不可能让北列落入只有水产行业的境况。
李承平只需要再加一把火,不仅可以从裴韶颜这件事情上利用太后,还可以从兵权和政权分离这一条上,让皇帝也站在她这一边。
她要让景熙相信,如果裴韶颜嫁给景韬,则意味着裴广轩真的和景韬联,那么皇帝就得开始日夜担心,这两股不可控势力什么时候会夺走他的权利。
景熙是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一旦皇上知道裴广轩是刺杀她的主谋,再配合一些他与景韬暗来往过密的证据,忌惮产生,裴家一个也跑不了。
但是裴广轩听到消息,英王妃要接纳裴韶颜时,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心想裴韶颜是个好孩子,果然没有白疼她。
他的孙女和英王在去年就有婚约,只是被联姻阻碍了,现在这个战战兢兢的英王妃都同意让裴韶颜进府了,英王也默许,这样好的会能不抓住吗。
南桓连自己公主被刺杀都不敢声张,那么英王要再娶一位侧妃,南桓又能怎么样呢?
裴广轩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下跪磕头都比旁人慢几分,上朝时,似乎是用尽了这张老脸,对皇帝道:“陛下,臣的孙女与英王殿下早有婚约,英王殿下成亲之后,这孩子日日在家痛哭。老臣年迈,嫡子早去,就这一个嫡亲的孙女,虽然也不甘心她做小,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希望她过得如意便好。”
座上之人不动声色,道:“此事朕有所耳闻,说是英王妃与裴府的夫人说了,要裴卿的孙女嫁入王府,也没说给名分。”
裴广轩也没露出一丝喜色,仿佛要裴韶颜无名无份地嫁进英王府,他才是吃亏的,恭恭敬敬道:“是,将宁公主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实在是让人钦佩。”
可皇帝的语气顿时直转而下,冷冷道:“裴卿也是觉得,这君子一诺可当戏言?”
裴广轩愣住了。
皇帝话语已经有怒气,道:“盟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事情,朕若是违背了,天下人岂不是笑我们北列,从这样一桩小事开始,撕毁盟约失信于他国?”
裴广轩原以为两个女人之间斗一斗,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没料到皇帝竟然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仿佛他就是一个破坏两国盟约的罪人。
虽然说他也确实是吧。
裴广轩连忙磕头,慌张地说:“臣万死不敢!只是臣的孙女闹成这样,臣也不如何收拾收场,只能顺着英王妃的意思来向陛下请示!”
皇帝扔下的奏折,淡淡说:“裴卿也是朝里的老人了,这么连一个孩子都管教不好?罚俸一月,自行反省。”
皇帝虽然是在处理一件女人之间的事情,却开始借题发挥,把矛头指向了他家教不严,借由此事挑拨是非。
但是裴广轩毕竟根基深厚,皇帝现在动不了他,只能先给他点提醒。
但是这裴韶颜的事情,母后昨天亲自召他去,要他下旨处理好,免得将宁公主对北列太过于寒心。
“朕早就把裴卿当做是自己的叔叔,太后前些时候倒是提过,裴姑娘和英王错过了,但是户部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倒是一直倾心于您的孙女儿啊。朕下旨赐婚,把这场闹剧解决了吧。”
裴广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掌上明珠就这样被赐婚,给了那个因为殴打妻子被迫和离的李二公子!
而且户部李侍郎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往来,反而可以说是高攀了他裴家。这一张好牌被忽然丢进了水沟里,他连冷汗都冒不出来,只是呆呆的跪着。
皇帝冷冷地看着裴广轩,他可以捧你,自然也可以踩你。现在只是做主了你孙女的一桩婚事,以后还能做主更多。
想结上皇亲,未免也太毛燥,这裴广轩真是老糊涂了。
一位公公忙道:“裴大人这是高兴坏了,还不快些领旨谢恩呐。”
裴广轩磕头的速度比他进来时磕的还要慢,这一局,他输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埋在英王府的眼线明明传回消息说,英王和将宁公主不合到打起来,而且英王收了虎蛟鱼,是王妃和他大吵一架才把东西退回来了。还有赵总管特意给他送了礼物,以示裴韶颜无名无份嫁进王府的歉意。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示意着英王要娶她颜儿,怎么会反被皇帝下旨赐婚给别人呢?
裴广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被人耍了。
从一开始他得到的情报便掺了假,说不定他在英王府埋的眼线,成了双面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