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独裁者的反对不需要理由,开酒楼这件事只能无限搁置。李承平只能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复仇大业中。
承平在无晴里面打坐调息。
她只试着调用了一丝内力,便有如千钧之力压身!
内力暴乱四溢,仿佛躯体内的各个方向传来涨裂之感,李承平艰难地压下这口真气,尽力放松自己,这种剜骨之痛已经逼得她大汗淋漓。
本来走火入魔气血逆流,又为了救景钦不得不全开内功,上次在酒楼里强行冲破四经八脉,本就摇摇欲坠的躯体一击即溃。
绪风在不远处给她护法,见状立刻逼停。
绪风轻轻摇摇头道:“看见了吧,你现在就是个漏水的陶罐,血莲心法在躯体里与筱云心法厮杀。要么绝不动用内功,要么就做好自废血莲心法的准备。”
李承平不语,只是静静喘气。
“舍不得?贪心不足,搞不好要爆体而亡。”绪风嘲讽道:“留着干什么,反正你夫君会护好你。”
绪风又认真道:“这东西留着迟早害了你。”
“偷来的东西自然要还。”承平咳嗽了一会儿道:“不要就不要了,没有血莲心法,我的剑也能走这乾坤大道!”
绪风笑道:“哈,你的剑本就无甚威力,没了血莲心法就跟挠痒痒似的。”
不管血莲心法以及背后藏着的秘密究竟是想要她的命,还是在保护她。要是没有这份上一世拼命夺来的秘法,以她稀松的功力,早就死得透透了。
血莲终究是引她走向死路的讯号,是向死求生,还是坐以待毙
李承平只说了一句:“富贵险中求。”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屋子外面走,要不是那群跳蚤,她何至于如此狼狈。
她前程似锦的命运戛然而止,她的抱负,志向,尊严,自由什么都没有了,连武功都没有。
自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承平脚步顿了顿,回头对绪风说:“要不,你教我轻功吧。”
绪风:“”
这天晚上,景韬从德音居的窗子翻进去,脚还没落地,便听见一声愤怒的狂吠。
吓他一激灵,又把脚抬回来蹲在窗台上。
呆呆差点把他扑出去,好在闻出了味道,只是朝他呲牙。
李承平听见声音,手拨开珠帘进来,正巧看见他们大眼瞪小眼。
景韬被呆呆逼得只能待在窗台上,不满道:“你干嘛把狗放屋子里?”
承平道:“看门啊,你干嘛鬼鬼祟祟进来?”
“给你一个惊喜啊!”
现在变成惊吓了吧?
事实上,阿莱对景韬严防死守,绝不让他到德音居过夜。
景韬好不容易从犬口下坐到了椅子上。
“你现在跟刚嫁过来时一样,像个见不得光的女鬼,明天记得换身喜欢的衣裳。”
那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只为银桦的事情进了一次宫,便再也没出过门。
李承平无语地盯着他道:“做什么?”
“我带你去个宴会。”
“不去。”
景韬不喜欢商量,道:“你不能拒绝。”
景韬自顾自的翻她的首饰盒,似乎在挑明天要戴的。
李承平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丢了自己名声就算了,不想给别人对景韬指指点点的机会。
“我不去!”
李承平突然生气,把景韬吓了一跳。
景韬尴尬地笑道:“你不想东山再起啊。”
李承平冷着语调道:“你可以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不代表我不在乎。”
景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快要透不过气。
那日的事情又在李承平脑海里浮现,贼人的淫笑,撕烂的衣裳,被打的巴掌,诽谤的谣言,外人的指指点点。想到喧闹的宴厅,她几乎想要逃出去。
呆呆感到氛围不妙,低低地对李承平嗷呜了一声以示安慰。
景韬怕刺激她,一直不敢再提天香酒楼的事情,李承平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他以为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她把呆呆放在身边,也是感到不安全吧。
她脸色顿时如同寒冬的风雪般:“我现在连活着都费劲你知道吗,别再逼我了。”
景韬皱眉道:“只是见些人。”
承平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不想,我就不能缩在壳里吗?我没有脸见人,他们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看待我,连进趟宫都是冷嘲热讽,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给我留一点尊严吧!”
“有我在,没有人敢”
承平立刻打断道:“尊严不是别人给的,不是你给的!不是没有被英王厌弃就还在的。”
李承平的眼睛如同蕴藏着火焰一般,好像烧着了自己,很快又熄灭下去。
尊严,这是最致命的一击,打碎了一个高傲者的尊严,无异于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踩进泥里。
李承平的肩膀塌下来,愤愤道:“就算他们表面上装得再恭敬,心里都一样对我嗤之以鼻,说我是个抛头露面活该被欺负的荡妇。”
景韬把刚挑出来的金钗放回盒子里。
“你不是。”
呆呆开始哼哼唧唧地蹭李承平的脚,这只草原来的狼犬,威风八面的皮囊下,藏着对主人感受灵敏的回应。
承平慢慢地抚摸呆呆的头,缓缓道:“一个月来,我只敢躲在家里,要不是阿莱她们一直不放弃替我解决这件事情,我我原先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今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能。让我继续懦弱一段时间吧。”
人总是会遇到挫折,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平步青云。面对困境,难过和愤懑滋生开来,她也只是普通人,也无能为力。
“你还在害怕。”景韬道。
承平侧对着景韬,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当然害怕。”
她害怕太后要休她,怕自己给南桓丢脸会被逼死,再后来又怕景韬会厌弃她。
现在她一点内力都用不了,景韬今天把她赶出去,明天就可能横尸街头。
现景韬要带她出去,她害怕别人嘲笑景韬竟然还要这样一个脏污的女人。
“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渣,处理了就过去了。可是可是”承平开始哽咽:“我只不过是去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宴会。为什么都要骂我为什么说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在抖。
她强忍着怒气道:“他们可以来杀我,不能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来侮辱我。让我在一个不透光的屋子里挣扎,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
她扶着额头道:“对不起,我已经够让你头疼了。”
景韬一直静静听着她的委屈,他走过来握住李承平的肩膀,低头对她道:“抱紧我,嗯?”
他必须承认,身为女子,李承平受到了多千万倍的阻碍和伤害。
景韬伸手揽她入怀,承平将头埋在了他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云琛,和那些女子和孩子受过的伤痛相比,我知道这不算什么。而且,你对我这样好,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握紧了拳头道:“我恨自己没法战胜心中的恐惧。那天关窈也在,我却没有多关心她一些。阿莱她们帮助了很多女子,可我像个缩头乌龟,只能小心翼翼的保全自己,只想着报仇雪恨。我本来应该多做一些,再坚强一点。”
虽然她不在场,却可以想象去京兆府击鼓鸣冤的那天,必定是铺天盖地的指指点点,人们的眼里从没有怜悯,只剩厌恶鄙夷的眼光。
那么多凋零的人生,不止她一个。
景韬道:“和我去吧,她们想见你。”
马车来到平民坊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酒楼。
李承平深呼一口气,马车的帘子被撩开,她仍旧坐着不愿动。
关窈从外面探进身子来,向她微笑着伸手,承平看了旁边的景韬一眼,犹豫一会儿,将手搭在关窈上面走下马车,走进酒楼。
去京兆府衙门喊冤,还有递了诉状给天赐阁的女子,和她们的家人,看见李承平的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承平向旁边一看,端王妃,阿莱,婉兮也悉数在场。
众人纷纷跪下向他们行礼,承平被人群簇拥着,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多谢端王妃和英王妃替民女伸冤!”
那一双双感激和尊敬的眼睛看着她,有些还蕴满泪水,仿佛李承平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将宁公主。
“不,我担不起这样的赞誉,我没有做什么,是端王妃和我的侍女们是你们自己替自己伸张了正义。”
一位妇人捂着心口,激动地对她道:“不,将宁殿下,妾身是第一个去天赐阁的女人。直到殿下出现之前,妾身做梦都没敢想,还有把恶人绳之以法的一天!”
接着又有一位年轻女子说道:
“您是和平与安宁的使者!您作为女官,小女常能看见您的马车去往南桓的使馆。您的存在就已经激励着我们,您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的英雄!”
承平不可置信,微皱眉道:“我没有那么伟大,你们都是自己的英雄。这都要谢谢端王妃和几位掌柜还有婉兮姑娘,还有很多帮助你们的人。”
端王妃笑盈盈地向她走来,道:“担得起。没有将宁殿下,我也没机会做一生里最痛快最自豪之事!”
端王妃是平日只知喝茶赏花的高门显贵,对平民百姓虽有一丝丝同情,心底却仍带着优越感,然而从她真正帮助她们的时候,才感庸碌之人是多么坚韧伟大。
婉兮真诚的对她道:“我们都是受到将宁殿下的指引而走上了自己的道路,是殿下让我们有了获得幸福的可能和能力。”
李承平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战栗,望着跪拜的一大群人,她在想,原来除了污言碎语,还有这么多人拥戴着她。
她低下头,心口在猛烈地跳动,喃喃道:“你们都非常勇敢,你们比我勇敢。”
景韬与阿莱站在一边,目光一直不离李承平。
“得让她明白,她但凡站在那里,便已经是万丈光芒。”阿莱转头对景韬道:“王爷看见了吗?”
阿莱的眼里有潋滟的水光。
景韬道:“嗯。”
即使遍历过黑暗,也没避开应扛起的良知和责任,她从自顾自怜中走出,带领人们与自身的命运斗争。
“她是一个战士。”景韬道。
在回去的马车上,景韬忽然牵起她手掌,安静地看着她。
“你看见了吧,你绝不是胆小鬼,也绝不无能。”
承平有点不自在,说:“不知道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
她很感激景韬,他让她能够自由的来去。这是她觉得最宽阔的爱。
就像他说的,极力给了她一方天地。
景韬不好意思地把脸扭过去道:“我没想过这么多,只是觉得你开心就好。”
承平垂眸道:“我是不是太抢风头了,刚才你一直坐在旁边看着。”
李承平是担心的,按照她前几年在军营里的经验来看,女人一旦变强,男人就觉得自己软弱,女人有些权势的时候男人就会发神经,好像她总是显得他们无能似的。
景韬道:“怎么会。”
景韬不会发神经,因为他足够强。李承平就是比赢了全天下的男人,也不可能显得他无能。
承平发现她越发喜欢看景韬了,笑道:“那你闷着在想什么?”
“不舍得你干这干那的,就想什么事情都我来做。可是又觉得可惜。”
顿了顿,景韬又道:
“你要是身体康健,我才不管你折腾。”
早日保证两国通商顺利进行是李承平最大的心愿,他只是心疼她的操劳和付出,却没有立场责备她。
到最后,连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出口。
景韬抚了抚她的发,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好。”
承平也不知道为什么,景韬明明是在责怪她不珍重身体,可她莫名觉得感动,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道:“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胖了?”
景韬笑道:“对,更重了。马车都比以前走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