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杳微微睁大了眼。
宋瑜她并不了解,但在有限的生命里,她从没见过林映深同人打架。
她近来愈发奇怪,吃自己的醋吃的很起劲。
这世上没有真正高贵的人。
极少人看得到的角落里,有人早就烂透了内里,成为比不上庸碌众人的渣滓。
有人突然笑了一声,是三个人中的一个。
“林映深,”宋瑜或是被突然点了穴位一般笑个不停,仿佛那是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你是知道了吧?我和我妹妹的关系,就这样你还要她?”
宋忱杳抿了抿唇。
即便如今她和林映深是这样的关系,她也分毫不愿意自己这样的形象落在他眼里。他莫名的,总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样子给他看。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哥哥那样干净的人,理应看到的也是干干净净的人。暗地里那些恶臭的魔幻现实通通不配被他知道。
林映深的表情看上去一切正常。
也对,宋忱杳想,她这样如过江之鲫的小明星,林映深每天见多少呢,今晚会如此,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的拔刀相助,因为宋瑜算他半个竞争对手。
她并不能算得上是个足够引人注意的人物。
“林映深,她是不是很像你妹妹?”
宋忱杳心头一跳。
她吃了一惊,猛地看向那个依旧笑意晏晏说话的人。
“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变态,那你呢?”
宋忱杳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无暇顾及还在喋喋不停的宋瑜,反而条件反射地朝那个正在被质问的那个人——她真正的哥哥看去。
她担心了许久的事难道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要发生。
他是因为宋忱杳这个人看上去同林枕瑶很像,才有了许许多多的不一样的区别对待。
是这样吗?
她听不出宋瑜话里的深意,只一门心思全放在林映深或许早就认出她来这件事上。
而林映深只是看上去镇定自若。
偏宋瑜还有话说:“好奇我怎么知道的么?”他边说边一步一步朝林映深走近,皮鞋扣着地面发出一声声脆响,“你那点事情在圈里虽然没人知道的清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他就要伸长了胳膊搭在林映深肩上,被林映深的另一只手打开了。宋瑜怔愣之余,林映深飞快地从他左手里抽出了被攥着的宋忱杳的手腕,飞快道:“回去,锁门。”
宋忱杳很快反应过来,照做。
“废话不必多说了,宋总,我们也没有交情。”林映深直言。
“你在外强中干些什么?”宋瑜因为左手失了力道心情变得极度恶劣,“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吗?”
林映深不语,他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
他松开了抓着宋瑜的那只手,拍了拍西装那不存在的皱褶,深深看了宋瑜一眼,就准备要回家。
宋瑜笑着亦步亦趋,看样子是没打算给林映深开门的机会。
“我不知道宋总这样胡搅蛮缠有什么意思。”他冷静地说,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不能接受我养了十几年的小东西突然之间贴上别人的标签。”宋瑜直言,“我看林总应当对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如离她远点。”
这话也不尽然,毕竟谁会相信住在对门是“没别的意思”呢。
林映深却看向他,“这话我原样奉还给你。”
说着用指纹开了锁,“你根本就不爱她,这跟有无血缘毫无关系。”
宋瑜愣住了,随即皱眉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林映深却已经迈进了家门,“你连了解都谈不上。”果断地关掉了门。
而楼道里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怒气未消地将两边的门各敲了个遍。
宋忱杳不打算开门,林映深更是。
但门里的两个人心情都算不上平静。
宋忱杳心里装着的全部是宋瑜先头说的话,理不清林映深的态度,更理不清自己的感情。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悬线全部缠在一起的木偶。
而林映深,早先疑惑的事情还并没能百分百证实——他暂时没有直接质问宋忱杳的勇气,现下又要开始担心如果是真的林枕瑶听了宋瑜那一番口无遮拦的抢白,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林映深的秘密是陈年的腐肉,他早就习惯了将它藏起来,藏在不见天日的冷窖。他并不害怕这世上有多少个人知道,只是怕林枕瑶后悔对这个哥哥那么信赖。
他对不起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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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宋忱杳接到杨勤的通知,说帮她接到了一部小成本校园网剧,要她准备准备进组。
彼时她已经差不多连着上了一个月的演技课了。
她也开始同对门的林映深一样,每天过上了日往暮归的日子。
林映深清晨走的很早,两个人一般不会碰到。下午回来的时间却不一定,因而总会偶尔在楼道里遇到。
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为了掩饰不同的秘密,又活成了重生开始的那种距离。
虽则近来也就没有多少进益。
宋忱杳却颇觉憋闷。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林映深没有跑过来问她究竟是不是林枕瑶,反而保持着这种疏远的陌生感,对她而言应当是件好事。
是啊,应当是件好事。
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于童来了。
今天表演班的课程差不多结束了,杨勤把时间抓的刚刚好。
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对门也正好打开了。
碍于上一秒还在天马行空的想这个人,现下突然看见了颇有些不自在,她僵硬地同他打了个招呼,把于童放进来。
于童吓了一跳,张大了眼睛看她。
那眼神明晃晃地就是“林总居然住你对门你居然还说你俩没事!”
宋忱杳面无表情。
林映深亦是。
他将垃圾袋放到门口,同样公式化地同她问了个好。
关上了门,于童立马将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晃成虚影。
宋忱杳:“……快吐了,你快停下。”
于童大声道:“你这叫没有谈恋爱?怎么不干脆住到对门去呢?你们这——”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被她放开的宋忱杳一个人默默蹲在了地毯上大开的行李箱旁,不动了。
她团成了一个蘑菇。
“这是怎——”于童走到她跟前,蹲下来看她的表情,却突然发现她哭了。
于童吃了一惊,“杳杳——”
宋忱杳伸出只手摆了摆,示意她没事。
于童看了她半天,静静地陪她在地毯上蹲了很久,直到杨勤打电话过来。
于童接起电话,“还没好。”
“快点收拾,接你们的车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
“好。”
她挂了电话去看宋忱杳,直觉她应当是不会说。
她也就果真什么也没说。
于童是个颇识相的人,她知道宋忱杳是个明白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便也就自顾自收拾箱子去了。
宋忱杳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着两辈子,她也极少有这种没出息的时候。
除了上辈子最后死相比较难看之外。
这一生不知道要遇见多少人,怎么就因为一个人变成了鸵鸟呢。
还是一个她早就认识的人。
方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萌生了想要将真相和盘托出的想法。
如果这件事情让自己和在乎的人变得这么痛苦,那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借了宋忱杳的身体,完全做她这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突然发现这近半年以来的坚持好像全无意义。
宋忱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冲动成这样。
她在于童“你去哪儿”的呼声中冲出了家门,敲响了林映深的房门。
房子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叩在她心上。
下一秒,再下一秒。
又一个一秒,脚步声停留在门前,下一秒,林映深那张见之难忘的脸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他没有说话,像是在等着宋忱杳主动开口。
她以为已经积攒的足够的勇气,在见到林映深的这一秒里,卸去了大半。
但是功亏一篑不是她的性格,“我,我有事和你说。”
林映深却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皮。
“宋小姐,我不太想听。”
然后干脆地关上了门。
宋忱杳:“……”
莫名碰了一鼻子灰的宋小姐那所剩不多的豪气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哧溜”一下,散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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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忱杳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于童已经收好了箱子,迎上来看她的脸色。
“没事,”宋忱杳勉强笑了笑,“你别担心我。”
“时间差不多了,换衣服吧。”于童提醒道,没有问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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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深不想被审判。
最起码不是现在。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如果是瑶瑶,如果真的是她,站在自己面前,以一个新的身份拒绝了他所有的非分之想。
他暂时承受不来。
于他而言,如果死亡意味着永久的分离,他当然愿意她还活着。但是哪怕就这一时半刻也好,留他溺于自己破碎在即的梦里,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