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只觉一股冰水般的凉意，从脚心一直窜到脑门顶。

蘅芜不像撒谎的样子。以前他拿茄萝千金霜给先皇下毒时，因为从未想过要给他解毒，便连有没有解药都没问过。如今自己中毒，……才知道此毒无药可解。

沈识在栏边懵了一阵，又问了一句：“这么说来，我会死？”

蘅芜抬眼看着他红得都快分不清五官的脸，没说是，也没否认。只是眼神中带着一半的同情，一半的无可奈何。

沈识目光迟滞，好一会儿，才忽地一侧身，伸手指向对面的沈心，大叫道：

“给我杀了他！把沈心碎尸万段！”

只不过，此次只有一些亲随和小部分人族修行士在响应，呼喊着要杀了沈心。

大部分却站在空中未动。

局势很不明朗，今天发生的事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先皇到底是谁害死的？毒药到底是青华山制的还是魔界的？

其实就算全体人族修行士再次出动，沈心也并不怕他们。他今日的目的就是杀沈识，留在人界的目的就是杀沈识。

沈心从未有争抢皇位做人皇的想法，以前没有，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他只想为父皇和母妃复仇。

沈识见许多人族修行士没再动，冒出怒火，又叫道：

“我还是人皇，我还没死，你们竟然都要跟着沈心一起反了吗？”

他这样叫着时，身体里的毒素运行得更快了。以前给先皇下的毒，是下在食物里的，通过肠胃吸引，用剂量不大而此次，可乐让金属苍蝇直接将毒注射进他的血液里，见效非常之快。

他只觉就连眼睛里都充溢进一片鲜红之色，面前的蓝天青山和各种人马，全都沐浴在一片血红之雾里。

在其他人看来，他的眼睛也确实变成了两颗红色果实一般，十分可怖。

沈识的内心越来越恐惧，他竟然在飞马马车里手脚乱抓乱踢起来，且大吼大叫着，除了叫嚣着杀掉沈心之外，其他都是些胡乱的哦啊之声。

他似乎比其他任何人都怕死。

亲随和银铠护卫队一直想要让他安静下来，当然都做不到。

惟虚和蘅芜对看一眼，这二人都不会想要去帮人皇一把，而且确实无从帮起。

沈识的视野从一片血雾，慢慢地那红越来越深，越来越瓷实。最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像是只有一堵血红色的墙。于是又慌乱地大叫着：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全是红色，全是红色。……杀了沈识，杀了沈识。……杀了惟虚，杀了蘅芜。是他们，他们也是害死我父皇的凶手……”

很快，毒素发挥到最后的效力，攻进他的心脏。沈识站在飞马马车内，身体笔直，似乎远望着前方，满脸血红，一动不动，不再喊叫，不动踢打，仿佛变成了一蹲红色的雕塑。

亲随大叫着：“陛下。”

沈识不再有回应。

又过了片刻，他轰的一声倒下。虽有亲随护卫扶住，然而却没了其他任何动作。

有亲随护卫把了一下脉，心下大叫，悲戚地大叫道：

“陛下，驾崩了。”

跟一部分人族修行士又打将起来的沈心，听到这句话，再次停住了身形。

沈识死了，这是他近期最大的愿望。今日被沈识的人团团围住，却能将沈识用茄萝千金霜毒死，可算是任务圆满完成。

但沈心心里却涌起一阵不可言说的滋味，不是难受，也不是高兴，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

沈识是他兄长，虽是异母，却也同父。原本父系血脉是连接二人的最强纽带，后来沈识却毒杀父亲，只因害怕父亲喜欢兄弟，怕他将皇位传给兄弟。于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便干出这样悲天地逆人伦的罪行。

所以沈心恨沈识，才想要杀了他。

那些人族修行士，有的面露悲痛，也有的不知道该表现出一种什么表情。

只是山谷中安静了下来。人魔大战，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战，这岂不是讽刺和悲哀？

……

……

惟虚看着谷中这一切，人皇既死，他又运着灵力，高声道：

“人皇中了茄萝千金霜之毒，此毒十分阴险，竟让他神智也糊涂了，才说出毒药是青华山所制这话。如若毒药真的是青华山所制，而人皇沈识用此毒杀了先皇的话，他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所以人皇会说出那些话，都是因为他中毒太深，心脑被毁之故。大家且不可相信，不然就中了魔界挑拔离间的奸计。”

众人族修行士听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沈心看着惟虚，神色却沉了下去，也高声道：

“惟虚，你是青华掌门，青华山做为天下第一大门派，没想到却会毁于你之手。你和蘅芜，还有沈识，一同害死我父皇，却在这里反黑为白，诬陷我与魔族勾结。你所做之事，必定会与你清算，你绝对逃不过。”

惟虚也看着他，瞳孔缩小。

同时也看了看可乐。可乐没有龙王的口水泡泡，无法走到空中，便一直站在地上。

惟虚又轻轻笑了一下，道：“沈心，你竭尽全力否认你和魔界没关系。但你所带来的魔烟人，是魔族人。那个能破我结界的朱八界，是魔族人。据我所知，李可乐，在吴歌重伤之后，也已成了魔尊不是？你跟这么多魔族人成为同一派，还说自己没跟魔族勾结，试问谁会信？”

最后一句，他语气掷地有声。

又道：“魔族人干过什么坏事，人族可是一清二楚。沈心不但用同一种毒药毒杀先皇，今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一下毒杀当今人皇，简直罪大恶极。眼下我这么多的修行士，难道会就此放过你们吗？”

他向众人族修行士下令：

“给我杀了沈心，杀了李可乐，杀了朱八界。只要杀了这几人，我青华门修行士再去攻打魔界，克下魔都就指日可待了。”

朱八界已回到可乐身边，听见说杀了自己还没那么生气，但是要杀了可乐，这就完全不能接受了。他便指着惟虚骂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