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澜不知为何，见着秦定漠，下意识的便要想逃，自从郊坛行礼后，他们二人还未说过一句话，秦定漠没有问她，她也未曾同他解释。

“小娃娃，玩得可开心啊？”

唐之澜回过神来，才发现这秦定漠已经走到方景清身边来了。

方景清对秦定漠心存戒备，可是又想着白白拿了人家一盒糍糕，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转头望了望唐之澜，他这一转头，秦定漠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唐之澜。

“……”唐之澜不明白为何这两人会突然看向自己，猝不及防也与秦定漠看了个对眼，但几乎就是在同时，她将目光挪向了别处，落在了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

真白啊！此刻她的脑子同那地上的雪一样白。

秦定漠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愧疚。如今唐之澜这般躲着他，他倒是愈发思念先前同唐之澜互相揶揄的时候了。

“唐大人，好啊。”难得他主动与唐之澜打招呼。

唐之澜拱手行礼，却不言语。一双桃花眼间写尽疏离。

秦定漠轻笑一声，将视线转过，看着一旁蹲在地上滚雪球的方景清，索性也蹲下身来同他一起玩。

在秦定漠手刚碰到雪球的那一刻，方景清突然抬头，看向了秦定漠。小孩子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再次让秦定漠生出了一股不安感。这眼中瞬间流露出来的东西，太不像了，太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娃娃该有的，倒像是一个受尽苦难隐忍蛰伏多年的人，坚韧与仇恨一同流泻出来。

“景清。”唐之澜唤着他的名字。

方景清侧身看向唐之澜，冲她微微一笑。那双眼中，却是又恢复了原先的一派纯粹。

唐之澜见他难得玩得高兴，便也未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站在门口望着那蹲在地上的一大一小。

“你叫唐景清？”秦定漠出言问。

“我不姓唐。”许是见唐之澜未说什么，他对秦定漠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秦定漠心里微愣，他不姓唐。

“我姓方，我叫方景清。”方景清聪慧，晓得秦定漠在疑惑些什么。

“方景清？”秦定漠念着他的名字。

“是姐姐将我从黔州带回来的。”方景清说此话时，神色坦然。

这方景清竟然不是唐之澜的亲弟弟，秦定漠略微有些诧异。黔州？唐之澜却是在今年四月去过黔州，难不成？

秦定漠望了眼不远处，水墨画里的人依旧还在。或许，是他一直误会唐之澜了。黔州那事，唐之澜本人可能也是其中牵累者。

“你姐姐待你很好吧。”秦定漠瞅着旁边的娃娃，想起了那黔州发生的惨案，想到了这娃娃的身世，有些想明白了方景清眼中瞬间流露出来的异样情绪。原来，他是经历了那般事情。不自知地，他都不晓得自己语气何时这般温柔过。

方景清瞧他这语气，觉得怪不正常的，只看了他一眼，便也没再理他，继续低头滚着雪球。

秦定漠起身走向了唐之澜身旁，唐之澜站在那处，看着少年郎踏着雪，向自己缓缓走来，心开始没由得又慌了，她想逃，为何想逃呢，因为在她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她自己永远也无法解决甚至无法理解的问题，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便干脆缩作一团躲着罢了。

可是，唐之澜你为何要躲，你为何要怕，秦定漠如何想干你何事，张相如何看又关你什么是。你是唐之澜啊，你只要做你认为妥当正确的事便好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夫复何求？

于是，唐之澜又恢复如常了，又成了那个唐大人了。下意识的，她挺直了几分，微抬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雪中一步步走来的人。

秦定漠也是这样看着唐之澜，这唐大人想来是畏寒啊，当日在望州见她时，她也是穿得如今日一般多。这么怕冷，还要在门口站这么久，秦定漠心中想着，这唐之澜，真是倔。

于是，一场薄雪，两人对望，有人重新拾起面具，有人的心却在微微荡漾。

“唐大人，天这么冷，还站在门口守着作甚？”秦定漠道。

唐之澜反而是笑：“这不是不放心，要守着自家弟弟嘛？”

秦定漠见唐之澜终于肯多说话了，也未疑心她前后转变，心里竟然是有些欢喜，顺带着，又心存了戏逗她之心，不过这回，却是真真实实地打趣：“怎得，唐大人怕我拐了你家弟弟？”

“秦王爷这么一说，倒是给我敲了个警钟，我确实是更要盯紧了些。”唐之澜言不做任何退让。

秦定漠轻笑一声，唐之澜啊唐之澜，她倒是有趣得很。

“唐大人，那郊坛一事，不打算同我讲讲？”秦定漠话音刚落下，一阵风便要刮入宅门中去，唐之澜微微一哆嗦，秦定漠却是下意识地替她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寒风。

“你这女人，这般怕冷，还要站在这门口。放心，我真不会拐了你弟弟。”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语气中带着些呵责，却是像极了寻常夫妻间的对话。

唐之澜定住了心神，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那事我若提前同王爷说了，王爷便也是不肯信我。还不如不说了罢。”

秦定漠怔了片刻，那双剑眉也舒展了些，像是在道歉般，柔声说道：“之前是我不对。”顿了片刻后，又道：“若我现在肯信你了呢？”他垂眼看着唐之澜，一片细细的雪沫子沾在他睫毛上，看得唐之澜真想伸手替他拂了那片雪。

“还请王爷谨记，你我二人行事还需谨慎，莫叫旁人起了疑心。唐某可不想引火烧身。”唐之澜终是忍住了要替他拂雪的念头，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在历新宫的时候便不该提那事。”秦定漠道。

“唐某也是迫不得已。好不容易下了一盘棋，我可不想便这么白白浪费了。”唐之澜说得认真。

“是么？”秦定漠反问，唐之澜这话却也没让他恼，他反倒是颇为厚脸皮地说了一句：“那我该是庆幸了，这回唐大人是想甩我都甩不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