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大学，学生混个肚儿圆绝无问题，但每天能不能沾些荤腥，就要看食堂大师傅的心情了。

据说某大学，学生们一个月没吃上一顿荤菜，群情激愤，在某天中午开饭之前，许多人一起聚集到食堂门前，要求检查有没有猫腻。

食堂的几位大师傅，每天在给学生开饭之前，他们先开饭。围着一盆红烧肉正吃喝得酣畅淋漓，听说有学生闹事，为首的大师傅情急之下，把半盆红烧肉倒入泔水缸，并从地上抓了几把择下的菜根盖在上面。

厨房大门一开，学生们一拥而进。把厨房挤得满满登登。因为荤菜被藏了起来，大师傅们无所顾忌，指斥学生们不知好歹，整天有人捧吃端喝还要没事找事。

学生们当然不怕他们的威胁，坚持着把食堂厨房翻了底朝天，也未找到疑点。大师傅们这下有了底气，拉着领头学生要找学校领导理论。

学生们本想找到大师傅们多吃多占的证据，此刻也无话可说。由于没经过什么世事，无理也要找三分的事，单纯的学生们根本做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等着挨学校的处分。

也是活该有事。大师傅的头儿扯着学生的头儿，刚走到厨房门口，食堂养的一只小猫“喵”的一声从外面钻了进来，哪儿没去，直奔墙旮旯的泔水缸而去，用爪子扒开上面的烂菜根，从里面叼出了一块红烧肉，钻入案板下旁若无人吃了起来。

事情在转瞬间发生，几位大师傅想赶跑小猫根本来不及。

好呀，红烧肉吃不完倒入泔水缸，也不给学生们吃。还有点人性吗。

闹事的学生眼睛都红了，一拥而上，按住几位大师傅就是一顿臭揍。要不是学校领导得信赶来，非闹出人命不可。

按说在如此物资匮乏时代，如果不是事情逼迫，师傅们也不会将红烧肉倒入泔水缸。他们虽然满肚子的委屈，事实在那摆着，根本无法分辨。

未出意料之外，食堂大师傅全部开除回家，但并不能改变物资匮乏的现状。全国所有的学校食堂，能供应给学生们的主打菜，依然是干煸土豆丝，或大白菜炖豆腐。

复丹大学虽然座落在大都市，却比三线城市也好不到哪儿去。来兴、周俊辰他们盐水煮萝卜整整吃了一个星期，此刻看到满桌子的菜，完全忘记了一名大学生应该保持的矜持，毫不客气一顿大造，凌志给他们倒的酒也是杯杯见底。

见众人正吃得热火朝天，凌志感觉应该是跟他们交底的时候了。再次给周俊辰他们每人满满倒了一杯酒，然后很谦虚地说：

“兄弟我根本不会点菜，只怕未必合你们的口味。”

周俊辰微笑着没有搭话，来兴刚把一杯酒倒入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慌忙含糊着说：

“兄弟，你就别客气了，要是俺一年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菜，让俺干什么都愿意。”

凌志正需要这样的话茬，隔着桌子把脑袋伸到来兴面前：

“如果你以后愿意跟小弟一起干，小弟保证你每星期都能吃上一顿这样的大餐。”

二十比一的录取率，并且能考上复丹这种名校，脑袋瓜肯定比后世大多数所谓的高材生都要强得多。

周俊辰立刻理解了凌志话中的含义。笑着摇头：

“你想让俺跟你一起印小册子卖，俺可没时间奉陪。”

既然话已经挑明，再不用藏着掖着。凌志劝道：

“刻蜡纸，印刷、装订根本不需要你们，只要你们能把书卖出去，每本我给你们提成两毛钱。”

周俊辰不假思索，继续摇了摇头：

“赚同学的钱，这种事我做不到，再说学校也未必允许。”

孟子都死了二千多年了，周俊辰仍然秉承他的君子耻言利的思想，即将开始的改革，改革的不光是经济制度，还需要大力改革人的陈腐理念。

凌志认定自己就是个小人物，大事他不愿多想，暗暗思索，如何能劝说这些大学生们配合他的买卖。

一旁的来兴早按捺不住了，向凌志说：

“周俊辰不愿干，俺干。俺家五代都是贫苦农民，根正苗红，就不信因为卖几个小册子，学校还能把俺开除喽！”

凌志心头一阵轻松，今晚这顿酒菜可算没有白瞎。把脑袋又凑向了来兴，放低嗓音说：

“再过半年你就会知道，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谁抢先抓住机会，谁才能抢先出人头地。”

看到凌志一副神秘的表情，来兴若有所悟，也把嗓音放低问：

“听说你父亲是当官的，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一个门市部主任也能算是官场上的人？别让人把大牙笑掉了。凌志不愿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微笑着说：

“咱们一言为定，你只要卖出去一本小册子，我给你提成两毛钱，我每天能印五十本，就能包你赚到十块钱。”

谈妥了交接程序，因为怕引起父亲怀疑，一杯酒都没敢喝的凌志，最后跟来兴碰了一个满杯。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

凌志刚跨出食堂大门，吴志强急不可耐一把拉住他问：

“咱们辛辛苦苦印出的小册子，你每本给他们提成两毛钱，咱们是不是太亏了？”

亏，亏了吗？看来不解决吴志强的思想问题。以后再难让他跟自己合作。

凌志向吴志强耐心解释：

“表面上看咱们像是亏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进入大学做买卖，得冒多大的风险，一但被人抓住，将是血本无归。现在有人替咱们卖小册子，这个风险咱们不用再冒，并且还能腾出大量精力多刻多印。我计算了一下，按过去的工作方式，咱们每隔一天才能卖一次小册子，赚五十块钱，有了他们帮忙，咱们一天就可以赚四十块钱，两天就是……”

不等凌志说完，吴志强豁然顿悟道：

“我开始认为过去一次可以卖五十块钱，现在一次才能赚四十，好像是咱们亏了，但仔细算了一下，其实现在两天比过去还能多赚三十。”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凌志不愿再与他多谈，说了一句“明白了就好”，加快脚步，哼着小曲往家赶。

凌志回家必须经过吴志强的家门，远远望见，吴瑛子正站在自家门前黯淡的路灯下，神色焦急地四下张望。

凌志暗叫不好，一定是瑛子从她父亲吴立身口中打听到，收购站下面根本没有鬼子尸体的真相，正等着找他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