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志的眼里，仁仕远表现出的并不是惶恐和不安，而是满脸的贪婪。十有八九不是真有什么人举报，一定是仁仕远以此为要挟，企图从他们身上攫取更多的利益。在此种情况下，再向仁仕远贿赂，只会启动他更大的贪念。

凌志拦住父亲对仁仕远的邀请：

“爸，你就别为难仁主任了，他满嘴流油，肯定是在哪儿酒足饭饱过来的，先让他坐会，咱们吃饭。”

上午主动送给仁仕远两条牡丹烟的就是凌志，现在竟对他一反常态，让他坐冷板凳。仁仕远嘿嘿冷笑说：

“凌主任，你的事自有街道革委会赵副主任找你谈，你现在可以先吃饭。我受理的举报，找吴志梅、吴志丽就行了。”

仁仕远话音刚落，因为再等不到人买东西，吴志丽也回家来吃午饭了。听说她们姐妹被举报，吴志梅姐妹俩，脸都吓黄了。生性木讷的吴志梅低垂着脑袋，眼泪满眼转，吴志丽忍不住了：

“仁主任，上午凌志送你东西的时候，你是打了包票的，在咱们半年假期期间，有什么事情，你都替我们承担，现在事情来了，您可不能出尔反尔。”

当着挫人不说矮话。仁仕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吴志丽姐妹不过是他成千上万管理对象其中之一，难倒还怕她们？拿出当年苦大仇深战斗队里的战斗精神，走到饭桌前猛地一拍：

“吴志丽，你们贿赂腐蚀政府干部，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竟敢吧啦吧啦跟我说嘴。既然有人把你们告了，我没其他话跟你说，你们姐妹赶紧离开滨海市，等下午还没见你们走，我就按照有关规定，要求公安机关将你们强行押回知青点。”

面对仁仕远的蛮横，吴志梅拦住吴志丽，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仁仕远暗暗得意，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制服不了你。

凌志在一旁接话：

“仁主任，你要将吴志梅姐妹二人赶回知青点，主要原因是有人举报，如果没人举报，是不是她们就不用回去了？”

仁仕远把眼一瞪：

“那是当然，没人举报我吃饱饭撑的。”

“请你把举报人告诉我，说不定我们能做通他的工作，让他收回举报。”

举报人是街道革委会赵明宇副主任，你敢去找他谈吗？仁仕远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

“这个免谈。我们是人民政府的办事机构，有替举报人保密的义务。”

凌志更坚定自己的看法，所谓举报人纯粹是仁仕远的借口，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借机敲诈。

“仁主任不愿说出举报人是谁，咱们就不问了。”凌志放缓了语气：

“既然政策不允许吴志梅她们在滨海市待下去，她们绝对听从安排，马上回往知青点，

但今日吴大叔刚出院，总得让一家人把这顿团圆饭吃了，吃过饭再动身也不迟吧。”

仁仕远看得出，在场最难对付的是凌志，见他也服了软，不由暗自得意起来。什么让吴立身全家吃顿团圆饭，十有八九是要商量如何贿赂他。

仁仕远急于要跟赵明宇报喜，起身说道：

“街坊四邻，我也不想把你们逼得太紧，今天下午如果走不了，明天也可以，但你们不能再去代销点上班。”

仁仕远转身离去。屋内在场众人，再没一个人吃得下饭，喝得下酒。

凌怀安解劝吴立身：

“立身大哥，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让两个侄女再当代销员，实在是有人举报，她们只得回往知青点了。”

天下没一个父母不盼着儿女有个好去处，眼见两个女儿刚得到的好工作转眼又黄了，吴立身哆嗦成了一团：

“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吴立身儿女之中年纪最长的是吴志强，他也看出了门道，提出自己的见解：既然上午可以贿赂仁仕远，难道现在就不行了吗。索性多多花费一些东西，还怕仁仕远不替他们担待一些。

对吴志强的主意，凌志坚决反对。他认为即使能够买通仁仕远，让他暂时不来找麻烦，但一个依靠造反起家的知青办主任，不会有多少信义可讲。一次得逞，必定会接二连三骚扰不断，把整个代销点都填埋进去，也未必满足得了他的贪欲，最终结果，吴志梅姐妹还避免不了离开滨海市。

生怕受到牵连的凌怀安，只想着早些摆脱责任，赞许地望了儿子一眼，跟吴立身说：

“凌志说得有理，与其浪费大量钱财，两位侄女最终还得回知青点，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开。”

凌志向父亲翻了一下眼皮，说：

“离开，为何要离开？咱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代销点，就是为了解决志梅、志丽两位姐姐的就业问题，如果让于他人，所有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凌怀安原本以为儿子是在帮他说话，听他说的这几句，显然不是。拿出父亲的派头教训儿子：

“你小孩家家，懂得什么。你没听仁仕远说，要是志梅、志丽不愿离开，他就要邀请公安部门介入了，她们都还是未结婚的女孩子，一旦被警察押着出了家门，以后还怎么嫁人。”

凌怀安明显在恐吓吴立身一家人，却得到他们的一致赞同。吴立身把两位女儿叫到身边，语重心长教导她们：

“今天这个事你们凌大叔和凌志兄弟，帮忙也算帮到尽了，这都是你们的命，认了吧。把酒都倒上，咱们好好吃喝一顿，下午你们就动身回去。”

姐妹俩点点头，刚要说话，凌志抢先开了口：

“认命，为何要认命？据我的判断，最迟今年年底，国家大政方针将发生重大调整，大姐二姐都已经请了半年假，只要能撑到那时，就不用再怕仁仕远他们找事。”

凌志不帮着他，反而帮着外人。凌怀安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叱责道：

“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大政方针，即便你说的是真的，眼前这道坎怎么过？”

“怎么过？好过。”凌志吩咐瑛子：

“快点再给我盛碗饺子，吃过饭，尽管瞧好吧。”

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在公开场合，瑛子对凌志总是表现出爱理不理，今天为了两位姐姐能够留在滨海市继续担任代销员，暂时把这些丢到了一边，顺从地给凌志盛了满满登登一大碗饺子。

凌志狼吞虎咽将一满碗饺子一扫而光，抹了抹嘴，告诉吴志梅、吴志丽：

“你们下午该去代销点，就去代销点，不用担心，只管等我的消息。”

见凌志起身要走，凌怀安呵斥道：

“眼见要高考了，你主要任务是好好复习，别到处乱跑了，行不行？”吴立身也在一旁帮腔：

“大侄子，你的心意我们全家都领了。为了将来不要再有你志梅、志丽两个姐姐的下场，你爸说的才是正理。”

“我今天吃得太多，不好好消化一下，说不定弄出个阑尾炎、胰腺炎之类的毛病，我去去就来，不会耽误下午功课的。”

凌怀安下定决心，刚想去拉住凌志，他却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