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仕远年近四旬。此时的凌志,只不过二十来岁,二人相比,几乎悬殊一半。以这样的年龄差,称兄道弟,没有重大图谋绝不会如此。
凌志心里有数,程焕诚那份批示产生了效力。他并没有对仁仕远赶尽杀绝的心思,他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混,不给别人留活路,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现在还不是与仁仕远拍拍肩膀,一起喝喝酒的时候。必须彻底降服了他,下一步才能再去想别的。
“仁大主任,你这样做不是折杀我吗。起来,快起来。”
凌志伸手去搀仁仕远。
仁仕远看到一屋子幸灾乐祸的笑脸,方才感觉他这一失态行为,丢人算是丢到家了。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一把拉住凌志的手:
“我的事只有你才能帮我,咱们到外面去说可好?”
到外面去说,将来你一但反悔,连个证人也没有。凌志甩脱仁仕远的拉扯:
“仁主任,你可能对我不是太了解。问问姚胜国他们,我做任何事情,向来光明磊落,需要避人的事,我从来不会做,请你谅解。”
姚胜国一旁帮腔:
“仁仕远,你当咱们的头儿跟你一样,尽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事就当着咱们大家说,如果不愿说,快点滚蛋。”
仁仕远看得出,这个当年的死对头,与凌志的关系绝非一般,现在正是有求于凌志的时候,哪还敢反唇相讥,只得忍辱含羞说:
“好吧,这件事说给你们听听也没什么。我是求凌志兄弟来了,今天下午区革委会的程副主任,给咱们街道革委会作了一个批示,说是我这个SRB的余孽,仍不知改悔,依仗知青办主任的权势,一向胡作非为,敲诈勒索,要求街道革委会将我驱除出革命队伍。前来传达程副主任批示的那位王秘书,私下告知我,这份批示是因为凌志兄弟写的一份材料才作出的。”
程焕诚的那个秘书,既然能跟仁仕远交底,可见二人不是一般的关系。凌志现在只能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了。蔑视着仁仕远:
“听仁主任的意思,是找我兴师问罪来喽?”
以仁仕远现在的心思,恨不得把凌志碎尸万段,但这些想法无论如何不敢暴露出来,信誓旦旦说:
“凌志兄弟,如果我有这样的心思,天打五雷轰。解铃还须系铃人,以你和程副主任的交情,你能不能再找他老人家说句话,让他把那份批示收回去吧。”
旁边的姚胜国嗤的笑了一声:
“仁仕远,你别做梦了。我是程焕诚的亲外甥,说开就开了,你一个最大恶极的造反派打手,开除你算是轻的了。”
一句话提醒仁仕远。他想起那些造反有理的年月,首先揭发程焕诚的就是他的这位亲外甥。后来当姚胜国执掌的战旗司令部,和仁仕远所在的苦大仇深战斗队斗得不可开交之际,程焕诚理所当然又成了仁仕远一伙人,攻击姚胜国最有力的武器,程焕诚在他们手下所受的苦楚,更是天壤之别。
仁仕远自此才算明白,怪不得为人一向平和的程焕诚,下定决心要将他清除出政府部门,凌志那份揭发材料只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最直接的原因是程焕诚要报当年之仇。
凌志现在所想的却是另外一点。既然仁仕远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自己没有倾力相帮的态度,将来必然遭到他的最严厉的报复。经济放开还有些年头,要想自己的事业能在当前形势下继续生存,不能树立这么大一个敌人。前几天他之所以将走投无路的姚胜国、刘翠云收入麾下,也是同样的原因。
当前首先要解决的是姚胜国的思想。凌志向仁仕远使了一下眼色,亲密无间地搂住姚胜国的肩膀:
“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外面去。”
刚跟凌志一起创业不到一个星期,姚胜国的收入比在市管会一个月还多,他不敢不听凌志的话。顺从地跟了出去。
二人走到院子正中一颗棕榈树下。姚胜国掏出一包牡丹牌香烟,递向凌志。凌志挥手拒绝。问他:
“我不会抽烟,也不懂,你抽的这种牌子,算不算高档香烟?”
凌志为何问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姚胜国得意地搓搓手中的烟卷,回道:
“别说在咱滨海市,即便找遍全国,这种烟也能排在前十。”
“牌子还挺硬。”凌志继续问:
“姚司令,过去一直抽的都是这牌子吧。”
“头儿,您别寒碜我了。过去在市管会上班,就我一个月那几十大毛,别说抽这种烟,连珍珠桥都经常断炊。”
“原来是这样。”凌志若有所思问:
“姚司令,你还想不想以后一直能够抽下去?”
“头儿,您别‘司令’、‘司令’叫我好不好?这都是那些年不知好歹落下的名声,你再这样叫我,非逼得我跳了锦江饭店的大楼不可。”
姚胜国做了一个纵身而下的姿势。继续说:
“头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跟你干的这几天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想继续抽咱的牡丹烟,就非得铁着心地跟你干。”
“我们做的这些事,挣钱容易,只怕未必能够长远啊!”
瞧着凌志怅然若失的表情,姚胜国不以为然道:
“别以为旁人都把咱这行当作投机倒把,我好歹在市管会混过几天,市管会那帮人,没谁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市管会那帮人或许不会,但你敢保证仁仕远不会吗?”
刚刚蹲到地上的姚胜国,腾的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仁仕远,就他?不过是一个造反派的打手而已,我会制服不了他?”
“刚才还不让我称呼你司令,转眼间司令的派头又显现出来了。”
凌志讥讽的表情一闪而过: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相信仁仕远未必会明目张胆跟咱们作对,但只要他抓住咱们的确切证据,向街道革委会,甚至滨海市一上交,咱们别说继续挣钱,静等着顶着那些小册子游街示众吧。”
别看姚胜国嘴说得山响,其实在市管会的那些经历告诉他,印刷武侠小说到处出售,与偷偷进城卖个鸡蛋、鸭蛋的农民,不可同日而语,一但被抓,游街示众只是小菜一碟,要是仁仕远之流赶尽杀绝,送他们蹲几天班房都不是不可能。
姚胜国也不免紧张起来,问凌志:
“头儿,我知道你脑筋好使,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仁仕远永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