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阵阵,细雨丝丝。朦胧的雾气里,御花园的大小亭阁、湖泊高塔,都在雨雾之中飘飘渺渺。在一片淅淅沥沥的响声中,含凉宫一片漆黑,却还只有一户窗户露着光亮。
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游惠一边品茶,一边聆听着窗外的雨声。在卧室中,姚俦已经铺好了被褥。在用梳帚扫干净了地毯后,她悄悄趴在了床边,小声对床底下的刘樰问道:
“司管,您怎么藏在这个地方了啊?”
“那你叫我藏在哪里?”刘樰压低了声说道,“我可不想让姓游的知道我在你这里。”
姚俦:“这有什么?游尚宫自己不也来了……”
刘樰:“小姚你不明白,现在游惠对咱们之间的关系非常警惕。她害怕我俩联起手来,给她下套。再说,她游惠是你的上司,深夜到访虽然唐突,但也说得过去。我和你在公务上没有什么牵扯,这么晚待在一起容易惹人忌惮……”
“俦姑娘~”坐在客厅中,游惠悠悠地问道,“收拾好了没?”
“马上!”
回答了一声后,姚俦又趴下身子,将刘樰的裙下摆掖了掖:“司管,我先安排尚宫睡下。等到了后半夜,再想办法把您救出去。在此之前,您可就要委屈些……”
“哒哒。”
忽地,只听在卧室外,敲门声再次传了过来。听此,游惠猛地站起了身,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卧室。
“俦姑娘,你听!有人敲门!”
“是有人敲门。”姚俦站起了身子,“听起来像是长公主的敲门声……”
“你确定?”游惠有些着急。
姚俦:“没错,是长公主的敲门声。”
“完了完了……”听此,游惠手足无措地转了几个圈,“没想到她今晚会来,我、我先找个地方藏藏。”
姚俦:“可是……”
游惠:“有什么可是的?你是长公主的贴身,我是给她打工的。如果在尚宫局见面倒也没什么,可是这深更半夜雷雨交加的,咱俩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碰头?这不是惹主上忌惮么?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先在床底下凑合着,随机应变吧你……”
说着,还没等姚俦反应过来,游惠便转身钻到了床底下。
“哒哒。”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听此,姚俦慌乱地看了看四周,连忙跑到了客厅,打开了房门。
清雨绵绵,夜色朦胧,伴随着优柔的雨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芳香。
站在姚俦的寝室前,只见长公主穿着一袭沾着雨水的月白长裙,头发软塌塌地垂在背后。在她的发髻上,原本别致的发簪旁逸斜出着,水珠顺着发簪的玉穗点点滴落。伴随着兴奋的喘息,她的脸蛋沾着几缕发丝,红扑扑的,满是兴奋的表情。
“殿下……您这是……”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长公主,姚俦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俦儿,有一个礼物送给你。”说着,长公主满脸的调皮,从背后捧出了一束粉色的郁金香来,肥厚饱满的花瓣上,滴滴雨露沾染在上面,如同出浴的美人。
接过了郁金香,姚俦痴痴地看了看,赶忙将花束放在一旁,搀着长公主进了客厅。
“殿下……”她皱眉说道,“怎么把自己弄得浑身是雨?”
长公主:“‘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咱们御花园里没有春韭,我剪些郁金香送来,算是找个由头来看看你。”
从卫生间用脸盆端出了一盆热水来,姚俦蹲在长公主脚下,将热毛巾拧了拧,抬手交给到了她的手里:“殿下要来看我,还用得着由头?打个电话支使我去就是了。即便是想赏下些花花草草,也不该亲自冒雨到园子里去,这马滑霜浓的,万一伤着身子怎么好?”
给长公主洗了脚,姚俦转身走到门前,将那束郁金香捧了来,四下看了看。嫩粉的花色映衬着她的面容,仿佛在她的脸上覆了一抹红晕。
“不过,真漂亮……”她对长公主笑道。
“俦儿,夜雨撷花,这可是风雅的事,别人代劳不得的。”说着,长公主将毛巾放下,抬手摸了摸姚俦手中的花,“你看,嫩蕊新露,花色剔透,这拿出去送人,才有格调。如果不是冒雨采回来的,总归缺了些意味。这让我想起前几天我读的一首词……”
客厅里,姚俦一边侍候长公主更衣,一边与她闲聊着。在一旁的卧室中,刘樰和姚俦躲在床底下,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爷的,怎么还没说完呢……”等了好久,趴在地上的姚俦骂道。回过头来,只见刘樰平躺在自己身边,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枕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喂!我说那边的淑女!”游惠推了一把刘樰,“往那边凑凑,挤着我了你!”
听此,刘樰依旧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大,你就将就些吧。放着你那御内大院不去睡,非要深更半夜来人家小姚的卧室扯闲话。扯吧、扯吧,把领导扯进来了吧?现在也就是挤挤,这要是被人家从床底下拎出来,那脑袋都没了。”
游惠:“我说刘司管,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来扯闲话啊?你没来,那怎么和我一起躲在床底下呢?”
刘樰:“得了,咱们俩谁也别说谁了。自己干了什么事,反正彼此心里清楚。”
游惠:“你心里清楚,那是你的事,我可是君子坦荡荡。不像某些人,整日里蝇营狗苟,深文周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老实交代,我电脑里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你……”
“咦?卧室里有人?”
在客厅中,长公主正乖乖坐在沙发上,披散着头发让姚俦擦干。忽地,只见她扭过头来,朝卧室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姚俦听了,拿在手上的毛巾忽地停了一下:“殿下听错了,是下雨的声音。”
说罢,姚俦转身沏了新茶,双手端给她喝,却见长公主还是疑惑地盯着卧室。在她的面前,两个茶杯还放在桌子上,徐徐的热气正在往外冒。
姚俦建了,赶忙放下杯子,转手将热毛巾捂在了她的脸上。
“我说,殿下……”一边擦着她的脸,姚俦一边笑着说,“我想问您个事情。”
长公主被热毛巾糊着脸,呜呜囔囔地说:“唔……你、你说……”
姚俦:“‘朝牧闲云夜钓星,濯足山湖水青青。赐下一片雨水好,不尽余醉不须停。’这是您之前作过的句子。皇宫里的雷霆雨露,日月轮转,只要您的一份手令就能左右。想要采花,可以要雨停了再采嘛。这样顶风冒雨的,又不打伞,您这是图个什么呢?”
“嗯……”
听了这话,长公主犹豫了半晌,笑着什么也没说。温热的毛巾拭过面容,留下两片淡淡的红晕。宫外,凉风伴随着雨水敲打在窗玻璃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回响在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吓死我了……”趴在刘樰的身边,游惠捂着嘴的双手这才缓缓松下。回头看去,只见刘樰依旧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床板。
“小刘,你说长公主为什么不先把雨停了再去采花?”默默地趴了一阵子,游惠戳了戳刘樰的靴子问道。
刘樰:“你都伺候她多少年了,这种小事自己去猜。”
游惠:“我是猜了猜,就是觉得没猜对。”
刘樰:“你说,我听听。”
“我觉得吧,有可能是这样婶儿的。”说着,游惠往里凑了凑,靠近了刘樰的耳朵道,“长公主是故意让自己淋雨的。”
刘樰:“怎么讲?”
游惠:“怎么讲?装可怜呗。把自己弄得跟落水狗一样,好博取俦姑娘的同情心。你听听,人家俦姑娘又是给她擦头,又是给她洗脚的。她老人家自己呢,哝哝唧唧、叽叽歪歪的,还不是想要撒撒娇。”
刘樰:“嘿嘿,尚宫,听你这个说法。外面的那两位倒不像是主仆,倒更像是……”
话还没说完,游惠忽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抵在了刘樰的嘴前。
雨水渐息,月色将出。在那幽幽远远的群山外,流光溢彩的宫城再次出现在了窗外。伴随着卧室外传来的笑声,刘樰那原本冷漠的眼神渐渐惊慌了起来。
“尚宫,你可不要吓唬我……”将按在嘴前的手指挡开,刘樰压低了声音道,“你该不会是说……”
“没错。”游惠闭眼摇了摇头,示意刘樰不要继续问下去。
“主上和俦姑娘,她们两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