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十分感念这求之不得上学塾的机会,每日从账房先生家中回来后,必要拉着江洋识几个字,江淑偶尔也凑在一旁听。后来江晚见了,也会和江潮凑在一起教弟妹。
江晚十分早慧,江潮刚刚送到账房先生处儿学习记账时,江晚就帮他整理过账目书稿,一来二去竟无师自通,学了许多字。江猛夫妇见长女颇有天赋,抽空也教她读书写字,过了几年,江晚自己已经能连蒙带猜地看懂一些浅显的话本。可她的心性跳脱,喜欢如男孩般骑马捕猎,江猛也不拘着她,久而久之,也只会认些字读闲书,再高深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她一概不学。
这天,江晚又钻进树林打猎了,捎拽上了薛映。
薛映一大清早就给江晚叫出家门,不由得打哈欠,抱怨道:“我爹入县里,我难得睡回懒觉。你倒好,那么早就拉我出门和你打猎。”
江晚不屑道:“你一个大男人,叫你早起还叽叽歪歪。往日你不是吹嘘,在林子里你是打猎的好手,我看你这懒样,根本比不过我。”
薛映给激起了男儿自尊,“江晚你口气别太大!我骑马比不过你,那是因为我家没马匹。你要说这打猎,我外祖家是有名的猎人,我绝对比你强。”
江晚笑道:“你有本事啊,敢和我比一比吗?”
薛映负气道:“比就比,谁怕谁!”
江晚道:“好啊,比啊!落霞山就这么大,你去东面我去西面。日落前回到这儿,看谁猎的猎物多,谁就赢!”
事关男儿尊严,薛映答应得无比爽快,快步走到了东面的山路。
江晚手持着小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在山林中,侧耳静听着林中小动物的声音。
燧念君双手抱臂,立在密林深处的枝干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树下谨慎行走的江晚。江晚耳力是多年打猎练出来的,竟丝毫没察觉树上多了一个人,只觉得意外,今日这林子怎么安静得一只鸟叫都少有。
燧念君觉得观察得差不多了,忽然从树上蹁跹而下,身法缓慢,衣袂飘飘,做足了风采卓然的侠客架势。
江晚望着从天而降的燧念君,眼眸亮了亮,欣喜地唤道:“是你啊!”
燧念君微笑着点了点,佯装巧合地说:“又是你啊,木兰。”
江晚点头,“你还记得我呀,燧念君。”
燧念君今日特意换了件干净的金丝边黑袍,前襟露出暗红的里衣,又高梳了发髻,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很满意,江晚认得出这样的他。
燧念君随意地开口:“你今日是又来打猎?”
江晚挥了挥手中小弓,道:“是,燧念君怎么也在这里?”
燧念君微笑道:“也是打猎啊。”
江晚偏头看了一阵燧念君,笑道:“燧念君也没带武器,这样两手空空是要怎么打猎呢?”说罢,将手中小弓举在他的面前,“要不,我的弓借给燧念君吧。”
燧念君看着这张小弓,用料和制作都很粗糙,但拉弓处和弓弦十分光洁,看得出使用的人经常使用,日常也细心打理着它。
“你把这弓给了我,你和那个小子的赌约怎么办?”
“原来燧念君刚刚就在这里了,还听到我和薛映的话。”江晚笑了笑,豪气道:“我和薛映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常常输给我的,我输给他这一次也不算什么。”
燧念君颇为赞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人长得太好看,心地也不要太好,不然是会吃亏的。”
江晚从小就被教做人要宅心仁厚,却头一回听到这等离经叛道的话,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不由道:“没人和我说过这种话,但燧念君的提醒,我记住了。”
燧念君心满意足,看着崇拜又听话的江晚,也越发喜欢。
恰巧,树林里窜出一只灰白肥硕的兔子,江晚见着就兴奋起来,边搭箭拉弓,边对燧念君道:“燧念君,你瞧,我这就帮你打一只。”
话音未落,耳边传过一声劲风声响,她的睫毛一震间,那只兔子忽受电挚,咻地四脚朝天地倒地,微微抽搐起来。
江晚愣住了,呆呆地松开了弓箭,只见燧念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随手就抓起了那只不知是受伤还是怎么了的兔子来。
燧念君冲她挑眉道:“看见了嘛?我就是这样打猎的。”
江晚如梦方醒,才一刹那间,一只兔子就这样捕获了?
燧念君竖起两只修长的手指,道:“这是内功传指发力,可在片刻间,伤人无形。”
江晚由衷道:“燧念君真是厉害!”
燧念君忽然问道:“你想学?”
江晚本想点头,但想了想却又摇了摇。
燧念君看出她的犹豫不决,问:“你这样究竟是想学还是不想学?”
江晚道:“我想学,却又不想学。因为我在话本里看过,学习一门武艺,快则两三年,慢则数十年。燧念君或许过了今日就不在本地了,我就是想学,也没一天就学的本事。”
燧念君心底一暖,“怎么,怕我走了,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江晚道:“江湖人都喜欢游历四方,笑傲江湖。我看燧念君的性格不拘,想来也不会是喜欢在一个地方长居的一个人。”
燧念君看了江晚,世间难觅的是知己,这个小姑娘只见过自己一面,竟会将自己的性格看得如此通体,而且还丝毫不畏惧自己。
这等眼力胆色,注定不该是粗鄙无知的乡间村妇,再联系到她自己尚未知晓的身世,燧念君一刻间,便作了个决定。
“那我留在这儿了。”
“什么?”
燧念君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咧嘴笑了笑,“我说,我可以留下来,教你功夫了。但我先需要收一个徒弟。”
江晚扬起青涩的面庞,迟疑而懵懂地看着燧念君,问:“燧念君,你说什么?”
燧念君还是笑,曲起手指作势要再弹的样子,道:“你还听不懂吗?我要收一个傻徒弟,势必要留在这落霞山一段时日啦。”
江晚难以置信地问:“收徒弟,是我吗?”
燧念君摊了摊手,“四处无人,我不是收你为徒,是收谁?”
江晚指了指自己,“是我!”
燧念君学着她,也用手指钦点般,说:“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