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替温彦望报仇,其实并不难。
江晚十岁起,便常跟着邻舍带着自己打的猎物来落英县的市集交易。市集里的泼皮无赖多,黑道白道都有自己的规矩,江晚打的猎物虽好,没有讲通这里的规矩,到底有吃亏的地方。江晚慢慢学会了这一套,来县里交易时也不再用跟着村里的邻舍,每回都是自己骑着黑风,来去自如。
向街边的乞儿打听好那群二流子的行踪,江晚便耐心地候在巷口等着那些人出现。江潮自知道她要出头,便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怎么赶都不肯走。
江晚无奈道:“姐姐不是第一回打架,你那么紧张作甚?怕我输?”
江潮循循道:“若是在村里,姐姐要打架,我头个给你递石头。可是这里是县城,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江晚刚想反驳,果见那群二流子如期出现在巷口。
江晚语气中有些急迫,“潮儿,你先走,我去收拾他们……”
江潮怔了怔,恳求道:“大姐姐,求你了,别去了。这不是木兰村,你不是和村子里的男孩打架,他们是……”
江晚自信地笑道:“你想说我不自量力是吧。潮儿,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帮二流子我早不是第一天和他们交过手了。”
江潮惊得一时语塞。
转眼间,江晚疾步追上那伙子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喊:“慢着!”
为首的孙二,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同伴玩味的笑道:“又来一个,这个比温家的俊多了。”
江晚听不太懂言语之意,只往他左右的人看了看,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孙二等人面面相觑,果真没有一人认识她。
于是道:“我们管你是谁,你来拦我们的路,那是想陪我们玩玩么?”
江晚又问:“那你们昨日可是打了温家的人?”
“打了就是打了。”孙二笑得形容猥琐,“温家的局多是他出来,怎么会不认识。”
江晚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他们说的局不是什么好事,便再问:“你们真的不认识我?”
孙二上前去搭住江晚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你和我走了,我不就认识你了么?”
这手刚搭上去,江晚将孙二的手腕一拉,借着转腰横跨之力,狠狠将整个人砸到了看戏围观的那群人身上。一时不察,竟也砸倒了两个二流子。剩下的人吃了一惊,很快也反应过来,迅速将江晚团团围住。
砸倒在地的孙二,由同伙搀扶起来,骂道:“他娘的!一起上,拔了她的皮!”
江晚扬眉,朝众人翻了翻手,“来呀!”
这些身娇肉贵的纨绔兼二流子,终日吃喝嫖赌,哪有什么好身手,便是扎实些的脚步都站不稳。江晚借力打力比划几招,便是将这七八人打翻在地,骂骂咧咧地躺地抽气。
江晚俯下身,揪住出言不逊的孙二的衣襟,问:“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孙二不知怎么磕得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倒吸着冷气道:“少侠饶命,我确实不识您的威名,冒犯了,求放过呀。”
江晚轻笑出声:“不识最好了,你不识我,官府才抓不到我呀。”
江晚笑逐颜开的容貌越发光彩,可他越发不敢直视,低头抱拳道:“饶命啊,我绝不会去报官的。”
江晚道:“信你才有鬼!”说罢,将手掌作刃向那人脖颈一劈,孙二翻白眼昏死过去。
江晚松手,孙二软绵绵地往后倾倒,当真倒地不起。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喊疼,绝不敢轻举妄动。
江晚一脸鄙夷地扫视过众人:“欺行霸市就是擅长,遇到强硬些的,连大气不敢出。都给我滚!今后再让我遇见你们欺辱他人,就不止打一顿了,听见没有!”
众人如蒙大赦,伤着的几个背起昏了的一个,灰溜溜地逃命般跑了。
江晚抱着双臂,颇为得意地昵看着挂彩的一群二流子,动作滑稽,丢盔卸甲。
“江晚!”
温彦望脸色惨白,蹒跚而来,正是那落荒而逃的几人前脚刚跑。
温彦望看向她的眼神,焦急期许,害怕紧张,复杂敏感,自卑坚毅……霎时撞见她的眼底,有几份‘蓦然回首’的意思。
落英县的长街之上,俩人并肩而行。
温彦望受了伤,走路脚步浮拐,步伐不快,前额渐渐流出了汗。江晚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慢慢地走。
温彦望嘴角是掩饰不了的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
江晚这厢踌躇片刻,问:“你怎么从客栈里出来了?彭世伯和我爹呢?”
温彦望道:“我担心你吃亏。”
江晚微微不悦,“你在我手下都没讨到什么好处,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吃亏?”
温彦望道:“我确实不该小瞧了你,可你这一身武艺是……”
“我爹教的拳脚功夫,可打架是自己学的,刚刚开始是和村子的男孩子练,到后来附近几个村子就没有男孩打得过我。”
温彦望忍俊不住。
江晚却是一派司空见惯的风轻云淡:“你想笑就笑吧,这些年我也没少受人笑话。”
温彦望朝她作了一揖,道:“岂敢笑话恩人,今日还要感激你的仗义相助。”
江晚眉眼流露肆意的骄傲,尽管语气淡淡道:“我也不算什么恩人,这些人其实去年交过几回手,只是那时穿着女装,我又是趁他们不备,用麻袋套了他们的头,所以啊……他们认不出我。”
温彦望好笑地看向她,“你怎么那么喜欢打架。”
江晚搀着他的胳膊的手紧了几分,“因为我厉害呀!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小瞧了我,女孩儿怎么了,照样可以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温彦望很是欣赏地语气:“我竟没发觉你原来是位女侠。”
江晚笑了一阵,最终道:“可惜,我不是什么女侠,就是一个乡野中的好打抱不平的丫头罢了。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拖累到家人。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出手。”
温彦望顿了顿,道:“你今日是为了我才破了例。”
江晚轻快道:“算是吧。嘿嘿,我穿了男装,又反复问了问,他们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来。明天我们就离开落英县,孙二把县里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我的。”
“为何帮我?”
温彦望停下脚步,江晚也随之停顿了下来。
“为何要帮我?”温彦望又重复问了一遍,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江晚想起温彦望之前对她的示好,以及他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真实的性情……
“你是那样骄傲的人,我不能让人欺负你呀。”
这话说得由衷又率真,温彦望深深地望着江晚,一时忘记了言语。
江晚对男女之情再迟钝,也默默揣测出了温彦望的心思,他在最狼狈不堪时,紧握着她的手,只求她带他走。只是面对这样的温彦望,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心底并没有愧疚与惦恋,只是觉得他是个重要的人,她想帮他。
“彭彦……”
“……”
他有两个名字,温彦望与彭彦,一个是过去,一个是将来,江晚唤的是彭彦。
“若我以后有事,那你会不会帮我?”江晚歪着头,浅浅地笑问。
“会!”温彦望笃定道,“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第一个答应你。”
良久,江晚笑了笑,“瞧,礼尚往来,我帮你报了仇,你是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温彦望宽宥道:“你想在我身上占多少便宜都可以。”
江晚笑得肩抖,搀扶着温彦望的胳膊,督促着他快走:“走,回客栈了。”
江潮坐在客栈临窗的边上,神色如同见了鬼般,远处的江晚挽着温彦望的胳膊,两人满面笑容地走了回来。若不是江晚穿着男装,他们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情深意切的情侣。
到了夜间,江猛与彭勇昌归来。
孩子们方知,彭勇昌已经在县中拜会了江淮军大营的一名副将,被破格提拔近卫,不日便要去军营赴任。
这对于江彭两家来说,都是一桩大喜事。彭勇昌被囚十年,牢狱中仍旧劳作,身体健硕,当年又是随袁将军南征北战的账下先锋,所见所闻不比现燕如今的年轻将领差。
燕北寰登基后,前五年为了休养生息,对俞明的将领多采取怀柔政策,在位后几年,除了北方的几所重镇大营没动,其余的清理得差不多了。兰溪府地属南方,江淮军大营中将领正是属于青黄不接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