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旁的庙宇修得很快,村长过来汇报说,每家每户都有参与,砍树、砌砖,大家还出了钱请雕刻师傅。
“现下庙宇已经快要修好了,只是还需要仙人赐名。不知道仙人何时有空去现场看看?”村长弯着腰,恭敬地笑着。
陈小猫本来毫无兴趣,但玉叶和刘丫丫却对陈小猫的雕像很好奇,撺掇陈小猫一起去看看。
既然是给自己立的庙,都不去现个身,似乎确实说不过去。
万一天不作美,自己就永远留在这个年代了,到时还得靠骗……额,靠与父老乡亲们搞好关系。
湖边的工地上,一座五丈宽、三丈宽的庙堂已经成型,只是红灰色的土砖还暴露在外,没有刷灰。
庙堂内有一女子雕像还未上金漆,但眉宇之间还是能看出英姿飒爽的气魄。她一手执法杖,一手结印,眼神慈祥高华,似乎正向世间布洒光辉。
这是我?太……正气了!
陈小猫对村长回以满意的微笑。
玉叶拉着刘丫丫围绕雕像转了一圈,便提出意见:“村长,这雕塑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村长隐隐有点担心玉叶挑事儿,面色微微变化。
“仙人收服的是一条长了四脚的红蛇,应该把那条蛇刻在底座上,或者仙人的脚下!这样才能让后世的人知道仙人的功德!”玉叶一气说完,村长竟然无法反驳。
躲在陈小猫袖子里的祝隐听了,立刻升起一种压不住棺材板的怒火,在陈小猫袖子里不停扭动,想要冲出来跟玉叶“决斗”。
陈小猫面无表情地捂住袖子,从牙齿缝里悄悄挤出几个字:“够了,别乱动,不然让你去卖菜!”
祝隐哪里肯听,还对陈小猫小声啸叫着:“卖菜就卖菜,等我先把她咬死!”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放屁,只有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
眼看祝隐就要狂暴,陈小猫找了借口从庙堂中走出来,钻入湖边密林中。
祝隐从陈小猫袖口中跳出来,舒展了几下脖颈,要化出巨大龙型。
陈小猫立刻威胁:“你要是敢去吓村民,我就让你钻火圈五百年,让你成为全天下最有名的龙优!”
祝隐听完,呜呜地低吼一声,跳上树,“咵咵”咬断几根树枝,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这才是有修养的好龙,回头我给村长说说,不让他听玉叶的。”陈小猫好言安慰祝隐,终于换得一丝平静。
“哟……这是什么仙?怕不是邪教吧!”
这一声带着挑衅的询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参与劳作的村民纷纷抬头,见到一对黑衣黑衫的中年夫妇趾高气昂,带着百十来号人站在庙宇旁。
“呸,呸,不要得罪神灵。”
“仙人收了湖怪,我们村有人亲眼所见。”
“你们要信便信,不信便滚!这里不是赤岩镇,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
村民们也不示弱,七嘴八舌地反击对方。
陈小猫闻得混乱之声,又教育了几遍祝隐,才从树林中走出来。远远便见到两波人已经从口角发展为械斗,有一队黑衣人趁乱已经冲进庙堂里。
这又是哪一出?陈小猫正犹豫着以自己的身份,是否适合过去加入战团。
却听得几声刺耳的爆响,庙堂内外腾起一股烟尘,显然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不好了,庙堂要塌了!”
随着一声高喊,原本结实的庙堂摧枯拉朽般变形,继而迅速坍塌了。
参与打斗的双方都住了手,震惊地望着那堆废墟。
“仙人?我看是江湖骗子吧!真正的仙人会让自己的庙倒塌吗?”
“就是!想要被庇佑,就要找对主子。千机殿护佑了赤岩镇和玉虚山几百年,你们却为一个江湖骗子修庙,不怕道尊降罪吗?”
那对夫妇开始两相唱和,瞬间将村民们的气势压了下去。
二人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丫丫姐……你在哪里?”
是玉叶的声音!
陈小猫心中一紧,不妙!
她冲过来,拨开人群,走近坍塌的庙堂。
散乱的原木、砖块胡乱倾轧在地上,堆成一座废墟,根本没法下脚。
玉叶爬上废墟,透过木头与砖块的缝隙,贴着眼睛一点点寻找。
陈小猫则焦急地向外挪动砖块和木头,希望从清理出的空隙中找到踪迹。
“那个傻子刚才好像在摆贡品……”
“坍塌得死死的,估计傻子没救了。”
“刚那人说得也是,仙人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庙倒塌。”
“看,她还自己搬砖呢!不应该用点法力吗……”
人群中起了微微的骚动,村民们被那对夫妇说得半信半疑,纷纷围观,却无人前来帮忙。
玉叶一遍遍在废墟上打转,口里呼唤着刘丫丫的名字,一面抹着眼泪。
陈小猫寻了许久也无进展,她坐在地上歇了口气,扫了一眼远远望着自己的村民,他们眼中有质疑,还有畏惧。
或许是因为害怕落单,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像一面人墙,伫立在她的面前。
她微微叹了口气,质问着人群中那些疑惑而冷漠的脸:“压到人了……你们不来帮下忙吗?”
她又将目光转向了村长,默默地盯着他,似乎在拷问他的人性。
村长的表情有些迟疑,畏畏缩缩地探向人群:“要不,还是帮忙找一下?”
“不用了!”陈小猫平静而决绝,她站起来,眼神变得坚毅无情。
随着她的一声呼唤,硕大红龙乍然现身。
村民们和前来捣乱的那群人见到祝隐,纷纷惨叫着四散奔逃。
祝隐喷出一股劲风,将砖块、原木瞬间吹飞。直到最底层露出刘丫丫苍白的脸。
她额头上有大块的血斑,身体被一块倒塌的原木紧紧压住。
玉叶冲过来抱住刘丫丫,探探她的鼻息,又失望地缓缓移开手指。
她就这样走了,早上起床时,她还憨憨地给陈小猫煮了一碗荷包蛋,红糖甜齁得让人难以下咽。
陈小猫紧蹙着双眉,眼中有晶莹在打转。
她见刘丫丫的手握得很紧,轻轻瓣开那胖胖的手指:
是几粒还带着火灰的梅脯。
那些人说刘丫丫在摆贡品,大约就是它们了。
陈小猫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刘丫丫递给自己的也是这种梅脯,那酸酸甜甜的口感,仿佛还在喉间。
她强压着哽咽,将那几颗还带着体温的梅脯抓在手里。抬头,却见自己的雕塑仍然坚强地屹立在废墟中。虽然满头尘灰,眼神却依然慈祥。
凭什么?
凭什么要用永恒的慈祥去笑对冷漠的人心?
这世上的人,配吗?
他们只会去践踏取笑弱者,蜂拥地崇拜强者,然而在强者面前,他们又都是蝼蚁,都可以被践踏!
“祝隐,毁了它!”
陈小猫望着那尊雕塑,眼中只有悲伤至极而爆发出的怒火。
祝隐一尾扇去,那雕塑便倒地成了两段。
她和玉叶一起将刘丫丫葬在后山,对着墓碑拜了几拜。
山风轻拂,人世沉默,远处天池响起欢快的渔歌。
“世上没有多少人会在乎你,可我在乎!”待玉叶离去后,她望着刘丫丫的墓,一滴泪悄悄落下。
陈小猫独自踏步到天柱峰上,长望天际默默无言。
“你在想什么?”祝隐站在陈小猫肩上,与她一同眺望河山。
陈小猫脸色阴沉,说了一句:
“我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