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远远现出一青一黄两道身影，白轩言见状，仿佛看见了希望，赶忙飞身迎接。

“师父，你们可回来了。”白轩言引着他们向碧霄阁飞去。

“你急急呼呼的，可是长留怎么了？”云景晟其实并不担心，无非就是和他开开玩笑，毕竟长留有慕凉清坐镇，是绝对安全的。

“不是长留，是尊上和旻尊。”白轩言忙答。

齐昃眼中露出慌乱之色，云景晟知道现下也来不及解释了，便加速向碧霄阁飞去。

映入眼帘的场景，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了，说是恐怖更为合适。

塔室内地上静坐着四人，个个脸色惨白，虚汗遍身，明显是真气消耗过度的征兆。整个塔室内，气温极低，冷暖玉铺成的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个不留神，云景晟差点摔个底朝天。坐在最后的翎千霜，嘴唇已经发紫，通身笼罩着寒气。

“糟了，二师兄的真气和内力在流失，小霜霜体内极寒之气的封印在减弱。她体内的真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此下去，定会无法承受这极寒之气在体内的肆虐，功力散尽，甚至，爆体而亡。”云景晟满脸担忧。

“师父，那怎么办啊？”白轩言赶忙问道。

“师弟，你我二人合力接替凉清，如今，只有他可保这丫头平安。”齐昃开口道。其实他对翎千霜并没有多喜欢，只是不讨厌罢了。但是，翎千霜为慕凉清挡了一招，以至身受重伤，如今看来又是为了救晨旭才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所以，他们若是不救她，于理不合。

“轩言，他们这样多久了？”云景晟为确保万无一失，询问道，毕竟只剩他们二人可以派上用场。

“从您们离开到现在，算来也有七日了。”白轩言答。

“咱们离开之前，晨旭炼丹就已经十三日有余，如今也二十余日了。根据记载，炼制紫雪丹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日，靠着师父和师兄的真气辅助，这紫雪丹应该是快炼成了。我们现在出手，虽不是最佳时机，但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四人的安全，也只能这样了。”云景晟看了齐昃一眼，两人立马心领神会，双双调动体内的真气，向慕凉清体内注去。

感觉到慕凉清似是有意排斥他们的真气输入，知道不能使用千里传音，云景晟开口喊道：“师兄，凝全身气力于丹田之处，我们助你脱离诛仙传真链。小霜霜有生命危险，只有你能救她！”

慕凉清听到翎千霜身陷险境，原本快要迷失的理智被猛地拉回，他整个人瞬间清醒。

只见慕凉清周身金光显现，原本紧闭的双目此时已完全睁开，透射出来可杀人于无形的寒光，他积攒了千年的的仙气，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了出来。慕凉清一个翻身，双掌合十，整个人凌空而起，脱离了这诛仙传真链。

“尊上，快救千霜！”白轩言赶忙喊道。

慕凉清也并未迟疑，闪身到了翎千霜身边。此时他的功力已经基本恢复，翎千霜体内的封印加固，而极寒之气霸道无比，刚才一度快要冲破封印，如今突然被强行压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为保翎千霜的性命，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慕凉清眉头紧蹙，轻叹一声，从翎千霜背后施法，彻彻底底地解开了极寒之气的封印。

霎时间，翎千霜眼睛突然睁开，眼中闪现着幽幽蓝光，额间再次出现海蓝色的印记，比在蜀山时，更加耀眼。翎千霜的身体悬浮在空中，周身的寒光比慕凉清更甚，整个碧霄阁，此刻已是冰天雪地。

“霜儿，摒弃杂念，相信自己，你可以控制极寒之气！”慕凉清喊着，腾空而起，飞至翎千霜的身边。

慕凉清双手紧紧抓着翎千霜的肩头，盯着她空洞的眼睛，知道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传音道：“霜儿，你看着我，摒除杂念，努力驾驭极寒之气。不然，你会经受不住这透骨寒气，爆体而亡的！”

翎千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活像一具木头人，犹如当时的陌寒渊。只是身体的温度正以极速下降，就连她的睫毛上也结下了冰霜。

慕凉清看着，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极寒之气只有她自己可以控制，旁人奈何不得。

手下的温度越来越低，慕凉清心急如焚，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继续传音：“霜儿，若你控制住极寒之气，挺了下来，我慕凉清便收你为徒，说到做到！”

翎千霜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回应慕凉清的话语。

“翎千霜，我说，我答应收你为徒！所以，赶紧醒过来！”慕凉清见此话奏效，便接连传音，承诺收翎千霜为徒。

在翎千霜的感知里，她只是觉得寒气透骨，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冷过，周围的景象，似是来到了极北苦寒之地，空无一人。她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走着，她的路，没有尽头。她哭着，她喊着，但是声声哭喊都被吞噬在了这漫天的大雪之中。眼前一片黑暗，她陷入了绝望，倒在雪地里，沉沉睡去，只是觉得，法力在一点点流失，身体在逐渐虚化，是死亡的征兆啊。

很久，她听到耳边吹来一阵温暖熟悉的声音，她艰难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光亮。她看见一个人缓缓向她伸出手，听到了慕凉清答应收她为徒的承诺，她已无力再站起来，她爬着，努力地追赶那一片光亮，那一句承诺。

慕凉清看到翎千霜的眉头紧锁，睫毛抖动得更加厉害，身体也开始微颤，心道是起了作用，于是一遍遍地向翎千霜传音承诺着。

翎千霜的脑海中，她追寻着那一片光亮，终于，她站了起来，再次奔跑了起来，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猛地，翎千霜停下了脚步。

不对，这不对，这是假的，我应该在塔室。这一定是幻象，这是幻象，可是，怎么样才能出这幻象？

慕凉清看到翎千霜神色的松动，又感受到翎千霜的身体在渐渐回温，应该是控制住极寒之气没错了。“霜儿，极寒幻象，遇血则毁！”慕凉清赶忙传音，错过了这一次机会，翎千霜不知是否能再次打败极寒之气。

遇血则毁？在幻境中，翎千霜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眼前的光亮，眼前的雪山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黑暗。现实中，翎千霜的手腕上也出现了一道伤口，血水渗出，却没有滴落下来。

慕凉清注意到了伤口的出现，开口念咒：“极寒幻象，遇血则毁，破！”随即将一道金光打入翎千霜的头部。

猛地，翎千霜睁开了眼睛，看见慕凉清慌张的神色，喃喃地叫了一声“尊上”，便晕了过去。慕凉清抱着她缓缓从空中下落，看了一眼还困在诛仙传真链中的四人，心底的担忧不免加重了几分。

他把翎千霜交给愣在一旁的白轩言，留下一句“照顾好她”，便飞身去解救余下的四人。白轩言倒是定力极强，立刻回神，在他和翎千霜周围设了一个小结界，运功替翎千霜疗伤。

慕凉清观察着诛仙传真链，这四人环环相扣，从链中的任何一处下手，都会一次危及所有人的性命，所以决不能在链中下手。那么，就唯有完成炼丹这一种方法可行了。

慕凉清腾空而起，将自身三成功力混合纯阳真气悉数注入炼丹炉之中，只见那炼丹炉通体散发金光，忽暗忽明。

慕凉清感觉到丹炉之中似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要爆发，挥手设下结界，保护在场的众人。果然，丹炉之中散射出极强的力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慕凉清从未见过。

值得庆幸的是，这股力量的突然散射，震开了陷在诛仙传真链中的四人。无涯回神，赶忙运功调息，恢复内力，而余下三尊，皆是被震出了数米之外，倒在地上，晨旭更是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慕凉清心生诧异，为何这股力量可以突破他的结界？但是眼下形势紧急，他也不好追究。

云景晟和齐昃的伤势不重，双手支地，缓缓起身，两人看了看这塔室内的残局，又转头望向慕凉清，似是在询问该怎么办。

“师兄，你照顾师父，带他回石塔休养；师弟，你在碧霄阁中随便找一个房间，为晨旭疗伤；轩言，你去九阁长老那儿问问，这些天，山中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然后回来向我禀报。”慕凉清一一安排道。

没有多余的话，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慕凉清也带着翎千霜回房疗伤，只有那炼丹炉的异常，却是彻彻底底地被忽视了。

次日，碧霄阁。

慕凉清为翎千霜疗伤完毕，又输入了不少真气，方才安心。

“师兄，晨旭醒了。”云景晟自然而然地进了翎千霜的房间来寻慕凉清，他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慕凉清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解。

“呃…我猜的，行了吧。”云景晟满脸生无可恋。我说师兄啊，你给小霜霜疗伤，不在她的房间，难不成还要在你那连一张床榻都没有的房间，云景晟心里默默念叨。

“我去看看晨旭，你在这儿守着。”慕凉清言罢，转身便离开了，撇下云景晟一人满城委屈无可诉说，我的亲师兄啊，对我这个师弟，要不要这么冷漠？！

“醒了，感觉怎么样？”慕凉清开口询问刚刚苏醒的晨旭，不过看他那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应该是恢复的还不错。看来云景晟这一晚，可是没少劳心劳神。

“我是什么人啊，自然是完全恢复了，师兄不必担心。”晨旭打趣道。

“炼个丹药差点把自己炼到走火入魔，你自然很了不起，恐怕整个长留，都不会有第二个了。”慕凉清顺着晨旭的话接了下去。

“师兄……你…”晨旭似是觉得无法再和慕凉清进行正常的交谈，便扭头转向了另一边。

慕凉清见晨旭完全康复，便也不再拿他打趣，开口道：“你精通炼丹之术，这次又为何会走火入魔？”

“开始的时候一直都很顺利，中途便出现异常，我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突然间消耗巨大，当我意识到，想要停手的时候，理智就已经完全丧失了。后来的事情，师兄你都知道了。”见慕凉清说的是正事，晨旭便也不再赌气，郑重答道。

“为何会如此？你中途，是否离开过塔室？”慕凉清询问，他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对了，因为没有带够药材，中途我回含光殿取了一趟。会不会是在此时？”晨旭猜测道。

“应该不会，碧霄阁设有结界，旁人进入我可以感知到，但是最近并无异样。所以可以排除有人混入碧霄阁，做了手脚的嫌疑。”慕凉清眉头紧锁。

“这个，师兄啊，我可以担保，我的能力是完全可以炼制这丹药的。所以，也可以排除是我能力不济的原因。”晨旭跟慕凉清打着哈哈，他可不想被自家师兄纳入黑名单系列。

“好好休养。”慕凉清不想再搭理他，抛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长留后山石塔。

“师父！”慕凉清拱手向无涯行礼。

“那丫头，怎么样了？”无涯正在打坐，没有睁眼，只是询问道。

“回师父，她……”慕凉清心下一个不忍，竟说不出口。

“陷入极寒幻境，能醒过来，已是万幸。虽然她修为尽失，但天赋异禀，你把她留在身边，悉心教导，重修仙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无涯面色平静，似是早已知道了慕凉清的打算。

“师父，只是，这极寒之气，徒儿，并不打算再进行完全封印。”慕凉清自知世间万物皆瞒不过无涯，所以倒并不惊讶无涯猜到他的打算。可这极寒之气太过强大，也不是他一人可以做得了主的，便如实告诉了无涯。

“这是自然，凭着那丫头的能力，又有你在一旁协助，定是可以炼化这极寒之气，为她所用。何况，封印也只是缓兵之计，随时都会对那丫头的生命造成威胁。”无涯很是理解慕凉清的做法。

慕凉清点点头，并未回话。

“疫气结束之后，找个合适的日子，收了她做徒弟吧，碧霄阁也该后继有人了。”无涯淡淡启齿，为慕凉清安排道。

“是，徒儿知道了。”慕凉清等的便是这句认可和命令，见无涯也再没有什么事要交代的，也便告退，返回了碧霄阁。

“小霜霜，你醒了？哎呀，你终于醒了。”云景晟谢天谢地，他可不想再受着慕凉清的冷眼了。

翎千霜冲云景晟点点头，慕凉清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之内。

“尊上，元尊，谢谢您们。”翎千霜自知现在她的身体还支撑不了她下跪叩谢，只能拱手道谢。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先是为了我师兄和苍玉，现在又是为了晨旭，你这新伤加旧伤的，我都过意不去。”云景晟坚决不受翎千霜的拱手礼，反而回礼道，他的心底是充满愧疚的。

“师兄，我先去照顾晨旭了。”云景晟选择在这个合适的时机离开。

他刚才去探翎千霜的脉搏，发现她竟修为尽失，沦为凡人。现在翎千霜醒了过来，怕是瞒不住的，他不忍看见这种场面，便找由头逃出了房间。更何况，让慕凉清一个人去安慰她，可能比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得更有用些。

“霜儿，你……”慕凉清始终还是说不出来，这太残忍了。

“尊上，你不必担心，我知道的，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翎千霜冲她笑了笑，语气淡若清风。

慕凉清被翎千霜的淡然震惊到了，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两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而且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

“你不后悔吗？”慕凉清沉默许久，最终只问出这么一句。

“尊上，我说过，这是我的本能而已，若是会后悔，我就不会那么做了。”翎千霜微笑答道。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本能？竟可以让你忘却生死，几次三番地去帮助他人，不对，是帮助我们，慕凉清心中默想。

见慕凉清迟迟不语，翎千霜开口：“尊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对你特别熟悉，我们好像天生就认识一样。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啊？”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缘分。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其实早有安排，一切都是随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罢了。”慕凉清并没有正面回答。

翎千霜听着，道：“所以，霜儿只是一切随缘而已，尊上真的不必挂怀。”

慕凉清想到了什么，开口：“霜儿，我今天唤醒你的时候，跟你说……”

不等慕凉清说完，翎千霜便打断了他的话，道：“尊上，霜儿知道这是缓兵之计，您放心，我不会信以为真的。”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如今这凡人之躯，拜他为师，也只能拖他的后腿，翎千霜心底有些凄凉。

慕凉清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塔室内结界的异动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