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大殿。
“各位长老,旻尊已炼制出可解疫毒之药,想来不久,长留便可重新开山,恢复如常。这段日子,辛苦各位了。”慕凉清向众人宣布。
“太好了,尊上真是治理有方…”
“是啊,仙界这么多年也难得有这般年轻的人才…”
“掌门真是没有看错人…”
殿内的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称赞着慕凉清年轻有为。
“各位长老,本尊还有一事要宣布。”开口的是齐昃。
“司尊请讲。”长老们都安心了下来,静听吩咐。
“无涯真人定于下个月十五举行掌门继任大典,还望九阁长老相互配合,共同操办好本派这一百年大事。”此话一出,包括慕凉清在内,殿中的人皆是一脸震惊。
“师兄,师父什么时候说的?为何我不知道?”慕凉清无奈,怎么他这个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送师父回去疗伤的时候,他吩咐的。”齐昃传音给慕凉清,虽然两人距离很近,但却不得不用传音之术,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无涯受伤一事,否则恐怕会出乱子。
“是,我们九阁但听尊上调遣。”长老们在长留这么多年,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以至于并没有公诸于众,长留弟子们也已经把慕凉清当成下一任掌门来尊敬了。
“好,那就请各位长老明日派自己门下的掌事弟子来长留大殿议事。”见慕凉清迟迟不语,齐昃便做了决定。
事情已安排妥当,众长老们都回去着手准备,慕凉清也一语不发,离开了大殿。
石塔。
“师父,徒儿认为,等徒儿把人界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举行继任大典也并无不妥。”慕凉清拱手请命。
“就下月了,我将长留托付给你之后,就会在这里闭关,静养疗伤。待我出关之时,我希望看到的是仙魔两界恩怨化解,六界安定,苍生圆满之景。”无涯浅浅说道。
“徒儿,定不负师父期望。”慕凉清下跪,郑重开口。
“好了,回去吧,那丫头还需要你照顾。”无涯招招手。
“徒儿告退。”慕凉清恭敬请安,回了碧霄阁。
这流光劫,你们避无可避,唯有面对。凉清,师父最大的心愿,只是看到你们两个平安幸福,如此而已,别无他求。可你们,却终究是要背上师徒的枷锁。若是寻常人家,相知,相爱,相守,不去在意世俗的眼光,这又何尝不可?
但造化弄人,你们一个是未来的掌门尊上,仙界正道的定海神针,一个体内藏有极寒之气,身份成谜,无法勘破。你们两个背负的使命太重大,容不得有半分闪失,有半分不雅,有半分违背伦理。
苍生,不能负;天下,不能负;六界,不能负,对于彼此,你们更不能负。若负了彼此,便就是负了你们所在意的一切,负了你们的整个世界。
有些事,明知是错的,却不能不坚持;有些人,明知是爱的,却不得不放弃;有时候,明知道前路坎坷,却依然要前行,因为这是必须去做的。身处红尘漩涡,背负师徒枷锁,又要守护天下苍生,你们何其矛盾?!
若放不下这师徒的身份,你们或许可以彼此相爱,却注定了无法相守。因为你们不敢肯定,这份爱,到底是否正确?
放下了这师徒的身份,你们或许可以相守,却注定不能心安理得,不会被祝福。因为,这份爱是罔顾人伦,违背常理的。
胎光主命,爽灵主智,幽精主情。中意何人,何以待之,本于天性。命运造化,亦不可强求。修仙者视情为孽,只因难得圆满,易坠偏斜,心念繁苦,道心难安。说到底,不过是爱而不得罢了。情若可得,些许痛楚,又能怎样?
可你们,偏偏介于两者之间,无法进退。
这份情还未起,便注定已经超越了对错之别,超越了红尘世俗,一旦沦落,便就是万丈深渊。有时候,人生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有情,却无法厮守。甚至,这份情,不敢说,不可说,更不能说,这是何其残忍?你们守护苍生,可到头来,能救赎你们的,却唯有你们自己……
无涯注视着慕凉清离开的方向,思绪万千,目光久久没有散去。
阴罗殿。
“属下斗黯离,拜见魔尊!”这一声请安,好似并没有心服口服,反而是有些怨恨在里头,只是,不易察觉罢了。
“起来吧,以后就由你来接替红姬的位子,协助彦月。”夜阡尘幽幽开口。
“是,属下定会好好帮衬彦护法。”斗黯离眼中有积怨,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阡尘示意,斗黯离告退,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碧霄阁。
“师兄,师兄,见效了,见效了!”晨旭一脸惊喜地跑进来,全然没有了规矩,翎千霜也被这几声大喊大叫吸引了过来。
“静以修身。”慕凉清没有看晨旭,只是淡淡地抛下了这样一句。
“师兄,我这不是激动嘛。”晨旭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看到翎千霜的身影,瞬时奔了过去。
“千霜,当日多谢相救,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晨旭在翎千霜面前激动直言。
“旻尊,您是说,长留的疫毒解了,疫气消了?!”翎千霜惊讶,她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快。
“是啊,只剩下几个中毒较深的弟子们还需再观察一段时间,其他人已经痊愈,现在都回到各自所属的殿了。”晨旭有意拉高声音,似是在对慕凉清冷漠的态度表示抗议。
“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慕凉清开口就下了逐客令。晨旭今日心情极好,倒也不跟慕凉清计较拌嘴,只是与翎千霜道了别,便匆匆离开了碧霄阁。
“尊上,那蜀山的重振,也指日可待了。”翎千霜看向慕凉清,心情格外舒畅。
“嗯。”慕凉清的嘴角微微略过一丝弧度,点头应着,只是一旁的翎千霜却惊呆了。
“尊上,您竟然会笑?这是霜儿第一次看见你笑。”很好看,翎千霜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怎么,我不能笑吗?”慕凉清立刻收回了那一丝笑容,重新挺起了万年不变的寒冰之色,想来,他又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千年之久了吧。
“可以可以,尊上以后还是得多笑笑,对身体好,嘿嘿。”翎千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着这个九天之上的圣人说出的这句话有多么放肆。当然,慕凉清也没有发觉。
有些东西,好像在慢慢改变着……
凌云殿。
“启晗,你在吗?”翎千霜从沄沛那儿打探到启晗的住处,寻了过去。
“姐姐?快进来,你怎么来了?”
“尊上去大殿议事,我就求他让我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姐夫对姐姐太好了。”启晗灵动的眸子里闪着狡猾。
“启晗,这可不能胡说,有损尊上清誉。”翎千霜赶忙捂住她的嘴,纠正道。
“好啦,我知道了。”启晗撇撇嘴。
“我问你啊,紫雪丹凡人能不能服用?”翎千霜也在担心人界的情况。
“当然不能了,他们又没有内功,怎么能抵挡得住苍玉的寒气。”启晗抬眼,似是有些好笑。
“哦,对啊,那你知不知道人界的疫毒怎么解?”翎千霜继续追问。
“姐姐,这……”启晗很纠结,到底要不要说?
“怎么了,你知道的,对吧?”翎千霜的目光里带着催促和期望。
启晗顿了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沉重开口:“上古时期有一药方,名为‘香苏散’。”
“香苏散?”翎千霜茫然,《六界全书》中并无记载。
“嗯,取陈皮二两,炒制去毛后的香附子和紫苏叶各四两,炙甘草一两。上为粗末,水一盏,煎七分,去滓,热服,不拘时,日三服;若作细末,只服二钱,入盐点服,即可。”启晗回答的很纠结。
“就这么简单?”
“但,但是……”启晗有意不说下去。
“但是什么呀?”翎千霜几乎快没有耐心了,这看着挺伶俐的一个小丫头,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但是,煎药用的水,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姐姐你的泪水!”启晗几乎是喊出来的。
“轰”的一声,翎千霜脑海里炸开了花,要她的泪水不难,但这么多,她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每一滴都必须是吗?”稍作镇定,翎千霜反问,但却是目光坚定。
“不用,只需要占到三成以上就见效了。”启晗答着。
翎千霜点点头,启晗好似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什么,赶忙回道:“姐姐,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这么多眼泪,就算耗干了你,也凑不出来啊。”
翎千霜拉拉她的手,有些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就是问问,我不会那么傻的。”
听到翎千霜这样说,启晗给了她一个天真的微笑。
“这几日帮着旻尊炼丹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翎千霜起身。
“我会再找一些对人界管用的方子,姐姐你放心好了。”启晗眨巴眨巴眼睛,目送着翎千霜离开。
哪里还有什么有效的方子,不然,你又怎会不知道?不过,对于这个药方,启晗,谢谢你告诉我,翎千霜心中已然下了决定。
长留大殿。
“霁华,白轩言,沄沛,秋锦东,潇鹭,你们是金木水火土五殿的掌事弟子,所以这些事,还要你们多上心些。”齐昃吩咐道。
“弟子领命!”五人齐齐下跪。
“九阁掌事各弟子,务必安排部署好所分配到的各项事宜,尤其是礼阁,要确保每一派的掌门都可以收到长留飞鸽传书的邀请。”
“是!”殿内又跪倒一片。
“好了,都退下吧。”殿内,只剩下齐昃和慕凉清二人。
“今日怎未见景晟和晨旭?”慕凉清开口询问。
“兴许是有意避着,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懒散惯了。”齐昃有意无意地对他这两个师弟不满。
“这次要让他回来吗?”齐昃看向尊位上的慕凉清。
心下了然,慕凉清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开口:“不用了,他在人间待着,也好帮咱们省些许麻烦。”
“我先回去了。”看见事情已安排妥当,慕凉清没有再停留,径直回了凌云殿。
“尊上。”翎千霜已经等了许久,见到慕凉清回来,哒哒地跑过去打着招呼。
“嗯,我有些事情要去元尊那儿一趟,你自己先回碧霄阁。”慕凉清弹指,灵犀剑已经出现在翎千霜脚下。
“尊上,这?”
“灵犀已经和你心意相通,这把剑就送给你了,拿着防身用,倒也正好。”不等翎千霜反应过来,慕凉清挥手,灵犀剑已经带着她飞去了碧霄阁。
翎千霜吐了吐舌头,好吧,那就只好改日再道谢了。
五柳殿。
“拜见尊上。”白轩言看到慕凉清到来,赶忙迎了上去。
“你师父呢?”
“师父他应该在露槿阁……睡觉……”白轩言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心下道:师父,弟子可不敢欺瞒尊上,所以,对不起了。
慕凉清御起落尘,飞身上了露槿阁。“师兄,你找我啊?”云景晟此时已然调整好了情绪,只是看到慕凉清,心中不免有些替他难过。
“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慕凉清淡淡开口,只是语气却染上了一层暖色。
“还有我能帮得上师兄的事儿?”
“掌门继任大典之后,安排授徒仪式。”
“什么?谁要收徒弟?”云景晟故作惊讶,却是比谁都清楚。
“安排好就可以了,其他的我自会处理。”慕凉清不愿声张,毕竟人多口杂,难免隔墙有耳。
碧霄阁。
“尊上,你回来了。”翎千霜迎了上去。
“嗯,近日你就不要下去了,在碧霄阁好好养伤,蜀山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多谢尊上!”翎千霜俯身一跪。
“起来,在碧霄阁,以后就不用行礼了。”慕凉清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翎千霜始终没有听出来。
“对了,尊上,我是不是应该代表蜀山,出席继任大典啊?”翎千霜忽然想到,现在她是蜀山掌门,虽然是个虚名头,但实事还是要做的。
“自然是要去的,我会安排,放心吧。”慕凉清怕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转身便回了房间。
数日之后。
中毒的弟子们已经全部恢复健康,长留山上笼罩的疫气也终于散去,拨云睹日,又是一派仙境之景。
长留瀑布倾泻而下,发洒飞流击在岩石的棱角之上,溅起朵朵美丽的玉花。忽然一阵清风吹过,瀑布下方宛若丝带一般高高飘起,碎成粒粒玉珠,向四方零落,在阳光的投射下放出道道彩虹,耀人眼目。
砸落在石壁突飞的岩石之上,琼浆飞溅,碧玉粉碎,溅起的水花形成大片青雾,像一片白色的轻烟薄云,形成这天上仙境。
放眼整片山野,玲珑剔透,好似无边无际青色锦缎鬼斧神工般织就的世外桃源,虚无缥缈到找不见一丝人间的浮华和一丝的杂念,莽原玉带缠绕,蜡象奔驰。
那些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湖泊,一湖泊如同一缸浓浓的酒酿,又似青铜古镜,在那透明的蓝色玻璃中,可轻易看到成群结队的鱼儿游来游去。
在那清澈的倒影中,映出蓝色的天,洁白的云,粉红的花,碧绿的树。日光终于重新回归,在湖泊之上,长留之上现出这天生人间之境,又何愁神仙不来?
转眼,已有参加继任大典的各路仙人们陆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