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一事草草就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许也唯有当事人家里和那张婶吧,若是成了,她可能会从闻父这里得到一个不菲的喜钱,一想到这里,闻一刀顿时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的目光透过墙壁,直视着父母睡得那个屋。
“莫非,这事是爹安排的?”
他终是苦笑一声,在黑夜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支十分惆怅的烟,烟卷缓缓烧尽,却是让他的心思越来越浮躁起来,翻遍整个通讯录却是发现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存在,若是说有的话,那也不是真的没有,可惜的是一个是余琴,还有一个是晏筱雨,一个刚出社会的小丫头片子,一个身为人母的女人。
闻一刀思来想去,发现都不怎么合适,最后干脆将手机放下,然后默默闭上双眼。
闻一刀,现年二十七,高中后就直接外出务工,算起来,他的交际总是飘忽不定,哪怕是与之同龄的发小,亦是甚少联系,这样一来,貌似朋友一词真的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过,这当然有他故意而为之的原因在,可,不管如何,现在的他,竟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等憋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了。
他不敢嘶吼发泄出来,因为这样会吵醒好不容易睡着了的母亲,可忽然间,门外传出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闻父打开灯,见到闻一刀正坐在床上,瞪着眼睛诧异的看着自己,他不由老脸一沉,干咳了几声后坐在床边,发出了一声叹息。
“爹,怎么还不睡啊?”
闻父淡淡摇了摇头道“找你说点事情,那个,初五就走是吧?”
“嗯”闻一刀坐直了身子,朝着闻父凑近了些继续道“公司事情多,想提前过去安排下,怎么了?”
闻父淡淡笑了笑,朝着闻一刀伸了伸手,有心想要摸一下他的脑袋,但确是发现,自己的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哪怕是坐着,亦是很高,他拍了拍双膝道“真没女朋友吗?有的话就带过来爹看看,至于你张婶今儿个说的那丫头,打小咱们也认识,不是很合适,你说呢?”
闻一刀想过父亲要跟自己说这事,但却是没想到竟是这般开头,他不知道父亲说的是真是假,但没有犹豫的苦笑道“爹啊,真没有,你不用炸我了,我要是有的话早就带回来了,我都二十六了,不对,已经二十七了,这二十七年来,除了小学那时候谈过,长大后哪还有谁看的上我啊,哎,我也想啊……”
闻父暗猝了一口,笑骂道“胡扯巴拉的,说些什么鬼东西,对了,那个,那个……”
闻一刀茫然的望着闻父道“爹,你说……”
闻父有些为难,但总是犹豫了很久后说道“我,我虽然是你爹,但现在你也大了,有些东西你可以自己做主,那相亲的事,你要是觉得不行就算了,不用太过迁就……”
闻一刀嘴唇微动,但却是发现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张着嘴巴,茫然、疑惑的望着父亲,这是自打记事以来,父亲唯一一次与自己这般温柔的说话。
闻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刀,你母亲想来也是支持你的,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也看开了……”
父子之间的对话,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谐,闻一刀抿了抿嘴,淡淡微笑道“爹,我是你们的儿子……”
闻父不断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娘也知道,所以让张婶吃饭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了……”
“一刀,今年出去后,不用给家里寄钱了,你娘先前跟我说你都瘦了……”
闻一刀听到这里,竟是陡然身子一震,他迅速起身,然后拉着父亲的手,结巴道“爹,你,你刚才,刚才说,说什么,我,我没……”
“让你不要再给家里寄钱了……”闻父微微闭合眼睛,淡淡重复道,但这一次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低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到。
闻一刀深深吸了口气,放开父亲的手,然后坐了回去,紧紧靠在床头的墙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闻父暗暗点了点头,却是不知道闻一刀又没有看见。
“儿,儿子,回去后,有时间,多去看看,也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灯熄灭了,黑夜中的双眼却是挣得老大,那是难受无处抒发……
多去看看,自然指的是看人,那个人闻一刀去过几次而已,但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不熟悉,更不认识,只是在父亲的央求下去瞅瞅。
这自然不算个事,闻一刀在乎的是父亲的那一句“不用再往家里寄钱了”……
钱有的时候不意味着什么,甚至有些寒酸和俗气,但有的时候,钱,就意味着生命。
淅淅索索的声音渐渐响起,黑暗中的消瘦身影从床边的桌上取出背包,从包里掏出好几个瓶子,然后从瓶子里拿出满满的一手药丸,在黑夜中,混合着寂静直接扔进嘴里……
两行泪,缓缓打湿了杯子,但他却是没有去擦拭,或许,解脱也不是一件好事,与其那般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早些……
闻一刀的母亲重病,诊治了很多年,花了很多钱,也紧紧只是起到稍稍续命而已,闻一刀知道,父亲的话中意思就是或许这辈子,自己的娘,真的快要走到头了……
怪不得这次回来,母亲清醒的时候要比往日长很多,怪不得母亲的微笑多了很多,也怪不得这些天来,母亲开始闹脾气,不肯好好吃药了……
闻一刀很少哭,哪怕自己独自一人待在医院里的手术台上,哪怕自己被公司解雇,一个人背着包浪迹在都市的各个街头,哪怕是将身上的钱全部寄给了家里,自己连想吃一口肉的钱都没有的时候,哪怕是拿刀子深深的扎进自己体内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但今天,在夜里,他哭了,哭的很伤心,但却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那个在公司里为所欲为,丝毫不把任何领导放在眼里的伪装起来的坚强,在一瞬间,全部瓦解的丁点不剩。
泪流的多了,脸颊会很痒,只要用手去挠挠,眼泪就会停止,闻一刀就是这样,他挠了挠脸颊,然后用被子将泪水擦干,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因为,只有里面才会温暖,只有里面的黑暗才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发泄的独有空间,他丝毫不知道的是,另外那个与他有着丝丝交际的女子竟亦是经历着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那种痛,与闻一刀的感受一样,夜空之下,两个被窝,两个人,竟是同时在流泪,同时将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丝毫不赶露出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