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
沈谧被雀鸣两声唤醒,一点起油灯就看见她仰着头,鼻子上嘴上手上都是血,给他彻底吓清醒了。赶紧随便抓了块帕子给她捂着,忙叫人端水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血止住。
“怎么会突然流鼻血?是天气太热了吗?”沈谧给她擦着手上的血。
“不知道……”
雀鸣睡的昏昏沉沉的,隐约感到鼻子不通气,本来没在意,结果不一会儿就开始流血。她仰着头心想可能过会儿就好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停,不得已才叫醒沈谧。
“夫人,”一旁拧着帕子的明月姑姑突然问起来,“可是昨日吃了荔枝了?”
“啊,吃了一筐。”雀鸣只是觉得那筐荔枝汁水甘甜,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筐,没想到水果也能吃上火。
“……”沈谧动作顿了一下,轻叹一口气,无奈的摇着头笑了笑。
“姑姑明日再给鸣儿买些梨降降火吧,以后买回来的荔枝提前放到盐水里泡着。对了,天亮之后还是再叫个郎中来看看吧。”他把用脏了的帕子搭到盆沿上。
“是。”明月姑姑端走了盆。她想起曾经年轻的时候伺候沈三夫人,那时沈三夫人也是刚嫁入沈家,不懂事,偷吃了半只烤鸭,结果因为太油腻半夜胃疾犯了。沈相指责了沈三夫人贪吃,留下了几个人伺候着吐了晚上,而他当时就离开了。
少卿大人到底是不同于常人的,他对夫人总是倾尽温柔。
沈谧给雀鸣拿了一身干净衣服让莳兰给她换上,快要躺下的时候雀鸣突然把他拨开了一些,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你,你往外睡一点,这边被我弄脏了……”雀鸣让出身后她睡的地方,枕头一小半都是血色,还有一些印在了床单上,还有几处她的爪印,看起来颇像凶杀现场。
他立马捂住了雀鸣的眼睛,抱她到软榻上让她先等一下。
沈谧赶紧将床单枕头撤下换了新的,都没来得及叫下人们去做,亲自把血迹卷在里面抱到了放门口才唤了个人,让把脏的床单枕头都拿去洗了,嘱咐过阵子再拿出来用。
雀鸣抱膝窝在软榻上,抿着嘴唇套干净的枕头。
她看着沈谧铺干净床单的样子,想起来病发那日,他的紧张和无措。就连燎远都说,他跟了大人六七年也没见过他如此慌张过。
“以后有事就直接告诉我,你看看这多危险啊。万一不是因为上火,而是别的原因,流血过多威胁你性命了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沈谧一手悬空着给她扇扇子,一手将干净凉毛巾敷在她脖子后面,轻声细语的跟她说着。
“嗯,好。”
“快睡吧。”沈谧枕着胳膊,一直等到她呼吸平稳了才停下手中的扇子,撤去了已经温热的毛巾。轻手轻脚的去将窗户开了一个缝,又检查了她脚上和肚子上的小毯子在没在,都确认了才熄了油灯睡下。
祁王回来没几天就又走了。他还是像上次那样,留了张字条就走了。沈谧也不知道他这次的目的地又是哪里,但沈谧知道他的终点会是很多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坠茵想去普渡寺求个财运的符,不在乎有没有用,只是想去寺里找那个小油灯说说话。
“那个归藏和尚就是送你箜篌的天竺男人?”雀鸣同她一起,想着顺便为出行卜一卦,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嗯。他从天竺将我追到了杭洛国。”
雀鸣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他是经商的吗?”
“他是天竺思岚国国师的儿子。”
雀鸣顿住了步子,呆在原地。坠茵走出去了两步才折回来拉着她走。
“我跟他说,他要是能耐住性子当两年和尚,戒斋戒酒,我就跟他走,”坠茵平静的叙述,雀鸣却瞳孔震惊难以置信。
“但是不可能啊,我有我要做的事,他有他的使命。再说了,谁会娶一个青楼老鸨呢?”坠茵自嘲着,雀鸣沉默着。
“坠茵,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不能自己贬低自己。”雀鸣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
“知道了,我的老妈子。”
见到了归藏和尚,雀鸣惊异于世间竟有如此美艳的男子。
归藏确实标致。具有西域特有的立体五官,白净的皮肤一看就是富养大的公子哥类型,雀鸣暗自打量归藏的行为举止,满意的点点头,凑到坠茵耳边说,勉强配得上你。
坠茵心里好笑,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在雀鸣眼里没人配得上自己,她口中的坠茵仿佛都不是自己了。
“少卿夫人请随贫僧这边来。”雀鸣跟着另一个看起来同归藏一样大的僧人去求符。而坠茵就跟在归藏身后,说归藏做什么自己就需要什么。
“十公主若是想好了,我随时可以还俗,带你回天竺。”
坠茵瞥了他一眼,“别叫我十公主,我更喜欢别人叫我老板娘,”说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要是待不下去了自己想回去了,自己走便是了。”
“老板娘别不是要食言?我是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啧,你个小油灯还挺倔。”坠茵瞪了他一眼,“算了。你想待着就待着吧。我走了。”
“那你到时候会来接我回天竺吗?”
雀鸣刚从那屋出来,就看见归藏跟在坠茵身后出了这屋,一副可怜兮兮的乞求模样,恍惚间雀鸣好像看到了阿墨的影子。
“看你表现。”坠茵头也没回拉着雀鸣就走了。
两人揖别之后出了寺庙往秦楼走。
“你真打算……”
雀鸣话没说完就被坠茵揽住腰向后退了几步,同时几支箭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她们刚刚走过的地方。
两人瞬间戒备起来,雀鸣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短剑上,坠茵也摸出了袖中的毒镖。
“秦楼现在不做生意了吗?”
她们走的是人少的小路,无人的路上突然跳出一批显然不是杭洛国的人。
“秦楼自有秦楼的规矩。”
坠茵知道这就是要杀祁王的人。她将雀鸣护在身后,向空中放出响亮的一声如烟火般的鸣叫声。
“哟,这么快就有同伙了。”
最前面的人稍微偏了头看见坠茵身后的雀鸣。
他有着黝黑的皮肤,瘦得能看清他脸上每一处骨骼。
“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界,”坠茵已经将毒镖置于身侧,“也没有你们野蛮的余地。”
雀鸣的短剑也拔出一半,看着他身后五位战士,皮肤同他一样黝黑,每人胸前都挂了一层皮草,身着少数民族的骑服。
一场恶战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坠茵刚刚放出信号唤来的两人和沈谧安排在雀鸣周围的四个侍卫同时到场。
对方先拔了剑,雀鸣和坠茵也立马回击。坠茵毫不犹豫的飞出两只毒镖,一只被躲开直直插入树干,毒液从树干裂口的地方扩散成一个圆,紫黑的毒不一会儿就让一大片的书皮干枯,另一只划伤了其中一个战士的肩膀,他发出一阵哀嚎,但是没人顾得上他。
雀鸣在短戈间侧身躲避,努力不让自己收到兵戈相碰声音的影响,凭借以前跟爹爹学的剑法刺中一人腹部,让他暂且丧失了攻击能力。
但毕竟那些声音与宁国被攻破那日的战乱声太像了,她急促的呼吸让体力有些不支,在侧身躲过了一旁高墙上的箭后退到了墙根下。四个侍卫立马将她围起来护在中间。
“你们两个去保护坠茵。”雀鸣喘着气推开了两人,给他们下了命令。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索,想找到沈谧给她炼的能稳气息的药。
“快去!这是命令!”
两人相视片刻,服从了命令。
现场长短剑、短戈、羽箭的尖锐声混成一团,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吞噬。雀鸣找不到药,也握不住手里的短剑了,哐嘡一声,短剑带着刚刚刺伤的人的血迹落到了地上。
“夫人!”
她大口的呼吸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只能看见两个侍卫在她面前挡住对方的攻击。
隐约看见头上一只飞下的箭,她想用仅存的模糊意识躲过,但动作似乎还是迟了一些。箭上的倒刺勾住了她的右手臂,挂掉了一块肉。
“夫人,夫人!”身边的人越大声唤她,她越感到窒息。
坠茵携两位召来的属下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她想尽量将人吸引到远处,好给雀鸣逃跑的机会,但对方更擅长远攻。她瞥见旁边高墙上的两个神箭手,一个起身踩上黝黑男子的肩膀飞出两只毒镖,直接命中颈后。
对方已经损失惨重,相互一个眼神扔下一枚烟雾弹便消失了,留下一地狼藉。
“鸣儿!”坠茵飞奔回雀鸣身边跪在她面前,“怎么样?”
雀鸣头痛欲裂,浑身颤抖的快要感觉不到右臂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的疼痛。
坠茵捏住一旁插入墙中的箭,细看一眼上面的倒刺,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还好,没毒。”她果断扯下裙摆一块布条给她缠绕着伤口处,勉强止住血,但片刻后血又将布条染红。
“通知你们大人。”
“已经通知过了。”
坠茵担心侍卫力气太大会伤到雀鸣,自己将她背起奔向沈府。
再醒来的时候是深夜,身边只有沈谧。
雀鸣发觉自己枕在他胳膊上,侧过头,两人鼻尖都碰快到了一起。她看见沈谧脸颊上都有了细细密密的扎扎的胡子,刚要抬起手去摸一下他的脸,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钻心的疼刺得倒吸了一口气险些叫出声。
沈谧一睁眼,雀鸣就看见了他眼睛的红血丝。
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醒了?”他抱着雀鸣起身,“右臂受了伤不要动。我去给你端些水,等我。”沈谧用毯子将她围住。
雀鸣的右臂虽然已经包扎好,但是动动手指也能感觉到牵动伤口的痛。沈谧倒了杯温水,在手腕上试了试水温后喂她喝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
“饿不饿?”
“没事,我不吃。”她拉着沈谧坐回床上。
“坠茵呢?”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雀鸣很担心沈谧会因为自己是跟着坠茵才受伤的事而同坠茵翻脸。
“刚走没多久。”
雀鸣心里暗舒了一口气,又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
和上次差不多。
雀鸣差不多了解事情之后,知道了那是鹰族派来的旁系部落的人。总之是冲着坠茵去的,现在皇家已经派了人驻守秦楼附近。
“你真的吓坏我了。”沈谧的声音有些沙哑。雀鸣不知道她昏睡过去的时间里沈谧是怎样熬过去的,但这样看起来他并不容易。
“看来,寺庙求的平安符还是要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用呀。”她左手去找身上求的平安福,没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在交领上一摸发现没有。
“呀,弄丢了!”
“在这呢。”沈谧从枕边拿出两只系着同样绣结的符,上面分别编着有夫妻二人的头发。
“主持说了,这个平安符是夫妻在一起时才灵验的。你一只,我一只。”
看着她依旧明媚的笑,沈谧被劫后余生的冲动驱使,突然紧紧抱住她。
雀鸣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嘛。”
沈谧从来没怕过死,但是这次,他觉得更像是自己历了一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