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有何吩咐。”
“来活了。这次槐序去,我也一起。”
最左边的男子本来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女子,听到坠茵说的话,瞪大了眼睛:“目标是男子,为何不派三夏去?”
“因为线人说了,徐文不好色。”坠茵将信条撂下。
槐序看了这次的信条上不同于其他信条的格式:子时秦楼徐文,显然,除了时间地点目标,比以往多了一个信息。也就意味着,委托人是希望坠茵能在她的地盘里暗地里解决目标。
“这个县令是有多大的恶啊,还一定要拿他的弱点杀他。”三夏一旁的九春不免起了怜悯之心,想起什么的又补了一句:“雇金是多少?”
雀鸣身处三个手指。
三百两?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秦楼的规矩,一是不动皇家的人,二就是一旦接了,就按委托人的意思来。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雇主提供了信息,就要按信息来。
“沈谧当年接过一次匿名信举报他的案子。据说凡是进了徐文府里的戏子,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只有一个戏姬逃出来过,后来也没了下落。但是他手段太狠,被害的人从各方面检查都是自杀。又因为戏子们无财无权无势,就算是死了也没人替他们追究。没有证据,也抓不了人,最后还是把他给放了。”坠茵平静的概括了情况。
一直没有发话的玄序觉得这是楼主在他们面前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那楼主为何也要去?不过是一介莽夫......”
“我想去需要跟你报备吗。”坠茵打断了他的话便出了暗房。槐序听出她语气中的愠怒,只能闭了嘴赶紧追上去。
沈谧一行人驾马走走停停了十天到了附近的小镇,拿着沈谧提前派人办好的房契在离宁国最近的双溪镇住下。
双溪镇民风淳朴,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找的住处也在宁国方向的小镇边缘,安静人少,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听小镇的居民说,宁国现在已经是一座废城,尸骨成群,杂草丛生,就连商人路过也要绕道走。说话的大爷还扛着锄头劝雀鸣莫要走那条路,说是冤魂太多,太邪门了。
他们思虑了前后,决定还是休息几日,将周边环境都摸清了再进城。
闲着也不能白闲着,雀鸣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到噪音的影响,和沈谧商量了自己的“失聪训练”大计。在一番央求和死缠烂打下沈谧打赢了陪她训练。
“能听见吗?”沈谧将棉花和沙粒缝在樱桃核大小的棉布袋子里,把袋子塞在雀鸣耳朵里问她。
“大了点。”沈谧边改边想怎么人的耳朵眼这么小。
“现在呢?”
改了好几次,终于听到雀鸣小声地回他的话,沈谧知道这下应该是有用了。
沈谧取下她的耳塞开始讲课:“没有了听觉,你就要不断练习视觉、嗅觉、触觉,必要时还有味觉。要仅凭除了双耳以外的感官做出最灵敏的反应,包括防守与进攻,甚至同敌人回旋。”
雀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有模有样的抱了个拳:“明白,师父!”
沈谧也配合的拍了拍她的头,“好徒儿,那我们就从躲避练习开始。”
雀鸣不知所以的带上耳塞,被沈谧推到墙边,而沈谧又退到了两丈远的地方,一挥手燎远就拿出了一筐石子。
沈谧一声令下,莳兰和燎远就开始往雀鸣处扔石子。沈谧一边拉着狂吠的阿墨,一边看雀鸣动作有哪些容易暴露的地方。
事实证明耳塞的隔音很好,雀鸣只能隐约听见阿墨的叫声,甚至听不清石头飞来砸向身后墙壁的声音。再加上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视线上,成功的避开了听觉对心理的干扰。
但避不开身体的干扰也是真的。
燎远是练家子,他扔的石子总在要害的位置,雀鸣也是有些底子的,躲过速度不大的石子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莳兰没有练过这些打打杀杀的门道,她扔的位置是随机的,力度和远近也是随机的,雀鸣好几次被莳兰扔的石子砸到,虽说不轻不重,但若是箭,那恐怕也早已伤得不轻。
沈谧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喊了停,又授了她几个躲避的动作之后,不知从何处又拉来一大筐石子。
“当你视线里的石子飞出的一瞬间,你就要预计它的下落位置。”沈谧让她喝了口水,“还歇会儿吗?”
“不用。继续。”
雀鸣将额上的汗用袖子一甩就又回到了位置上。
在雀鸣宁静的世界里只有骨骼运动和自己的喘息声,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爹爹教的和沈谧教的动作,尽量让肢体在飞来的石子面前协调。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莳兰扔的石子都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突然的一瞬间,她的世界里突然变成了周遭白茫茫一片,胸腔中一团燃烧的火,只剩下空中定格的石子,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
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了。
沈谧和燎远都震惊于她一连贯的翻身跳跃动作,没有与任何一个石子相碰,甚至衣带都与石子擦肩而过,最后单手撑地再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莳兰激动的丢下手里的石子冲上去抱住雀鸣大喊:“主子你做到了!”
雀鸣呆呆地站在原地被扑过来的莳兰摇晃,沈谧替她取下耳塞的那一瞬间世界都嘈杂起来。
“刚刚那是我吗?”雀鸣有点发懵,感觉刚刚的瞬间不是自己。
“不是主子是谁呀,我们主子骨子里是有潜力的,跟常人可不一样!”莳兰比雀鸣还要高兴的扬起了下巴,雀鸣这才发现她满头都是汗,再看看燎远也有些接不上气了。
心中有些感动和不忍,便也高兴的点点头,给莳兰擦擦汗,给自己擦擦汗。
“明日练习进攻的能力。”
“不用明日了,就今日下午吧。”
许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过了,雀鸣想趁热打铁练出效果。
毕竟不能再拖他后腿了。雀鸣看了一眼沈谧向她点头的样子,更加坚定了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的想法。
夫妻风雨同舟,我既为他妻,便要尽己所能保护他。这样的话,爹爹和娘亲也会很高兴他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吧。
雀鸣想着这些,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疲惫了。
今夜子时,刺杀开始。
坠茵在念月房里擦拭一只锋利的簪子,而后将簪子别在了高高扎起的发髻上。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描了个浓浓的眉,画了个上翘的眼角。
“秦楼无秋,今夜祭奠。”
坠茵打开了桌上一只鎏金赤红漆的桃木匣子,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宣纸。对比之下,镜中的自己与画中的人颇有几分相像。
毒针重新又上了一层毒,藏进了衣袖贴在胳膊的油纸上。穿上他当年留下的圆领野鹤长袍,端起他留下的折扇,却失了他当年一丝风韵。
亥时的夜晚,楼顶静谧的令人骨寒。
“楼主,一切准备妥当。徐文大约还有一刻钟到秦楼。”
“备好行清阁。”
槐序知道,楼主连行清阁都用上了,这个徐文恐怕是不得善终了。
因为匿名信是她写的,唯一一个从徐府出来的戏姬也是她,现在要复仇的也是她。
槐序借着自己成功引诱徐文将其他人支开,坠茵一针飞出直入他口中。
徐文说不出话,掐着自己脖子瞪圆了眼睛卡在空中。槐序有眼色的退到一边,取出腰间匕首以防发生意外。
坠茵取下的发簪,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即便插进了徐迈的脖子。
“替那些冤魂还命吧。”
拔出的发簪带出喷溅的血迹,染红了她的侧脸。被瞪得快要掉出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眼睛一下也没眨。
“素律,坠茵替你报仇了。”
坠茵将沾满鲜血的发簪如同上香一般直直插在的倒下的尸体胸口上,转身就离开了。
槐序嘀咕一句“怎么我就是来收个尸......”可又想起来楼主俊美冷艳毫不停顿的动作,不禁感慨楼主不愧是楼主。
收工的坠茵在楼顶喝酒,玄序跟在她身后。
“玄序,你说如果我不是杀手,你们四个还会跟着我吗?”
玄序单膝跪在她面前:“不论楼主选择怎样的路,属下都誓死跟随。”
坠茵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抬着他的胳膊起来。
“你看这杭洛国多繁华,灯火万千。可惜没有一处是为我点亮。曾经我也有一个为我点亮灯火的家,但是后来破灭了。其实如果放下仇恨,我也想亲自点燃一盏灯,柴米油盐,日暮晨光,平平淡淡的过完半生。”
玄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在他的印象里,这绝不是野心勃勃的楼主能说出的话。
坠茵又说,“秦楼的头牌里,玄序,是冬。槐序和三夏是孪生的夏。九春是春。你发现了吗?”
“无秋。”
“不错。”
昨日下了雨,今夜晴空万里。坠茵看向空中繁星点点,轻叹一口气。
“若不是秋,便没有我坠茵,更不会有你们。秋是素律,是南方最有名的戏子。他死了,死在秋天,死在徐府。”
玄序低下了头。他不知道坠茵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他,而他也没有资格去问。
月色下,歌声遥遥起,穿到天边,不知他能否听见。
“夕醺黄醅,飞琼白堕,穹冥桂花落。滂霈繁错,尺素屏阔,钓诗钩又作。别鹤孤鸾,女儿冉弱,丹棘不再有,秦楼亦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