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符登上山腰，便见着了周围一片片对他含有敌意的目光。

其中有幼童少年，也有执事长老，俱都是对他神色戒备。

看到这些目光聚拢，他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动怒，目标没有丝毫偏移，仍然坚定不移的朝着山巅走去。

姬长符并不是第一次前来天琅山。

以前未曾达到武道人仙之时，也经常来此，与当时的天琅山掌教论道。

想到这里，姬长符不禁有些失神。

当年的天琅山掌教，正是如今季元稹的师尊。

那份洒脱之性，可谓是当世少有，即使陨落在即，仍能与姬长符谈笑风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三百年来独霸天下，临终方知死有多难。

姬长符都不能完全放下的事情，这位老掌教却早就已经看开。

让人可惜的是，如此挚友，却已于百年之前便消逝而去了，自此之后，世间再也无能于姬长符论道饮酒之人，实在是人生憾事。

姬长符又看了看前面领头的季元稹，摇了摇头。

“心思太重了啊...”

以姬长符看来，老掌教的这个弟子，别的地方倒还行，只是被尘世牵挂太多，杂乱无序，如此下去，不能一窥武道前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倒是这一代的天琅山，出了不少人杰。

山底下的那几位宗师不说，俱都是有资格一窥前路的存在。

还有眼前这个小丫头...

姬长符眯了眯眼，看向一袭白衣，单手持剑的墨竹。

这份年纪，能有如此修为，神魂也是显得纯净，如果不出岔子，当为人仙之材。

大燕朝...姬长符眼中不禁透露出了几分忧虑。

临到头了，饶是以姬长符的心性，也不免对自家的传承起了几分担忧的心思。

“应该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

“太师李复，上柱国刘义隆，还有赵虚笃也算一个...”

“虽然赵虚笃此人略有些阴桀，不过对昭明，却还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有这三人在，应该翻不了什么大浪花...”

“姬浩然这小子，这么多年了，心思也该息了，只要他不想让整个大燕倾覆，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这样一来，就差不多了。”

姬长符缓缓闭上了眼眸。

胜败成亡，在此一举！

之前不过只是小打小闹，到了现在，对于姬长符来说，真正的考验才算是刚刚开始。

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如同骄阳一般的眸子在这夜空之中显得极其显眼，目光紧紧盯着天穹，随后身形一跨，一道真气形成的洪流在他脚下升起，直通山巅而去。

姬长符踏在上面，衣袂纷飞，复手而立，似谪仙一般扶摇而上，朝游北海暮苍梧。

陆铭夹杂在下列人群之中，并不如何显眼，但他的一双眸子仿若蕴含星辰，紧紧的盯着天空之中宛若仙人一般的姬长符，神情震动。

虽是黑夜，但这一幕，却久久的烙印在了陆铭的心中，不曾退散。

生而为人，当如是也！

天上星河闪耀，地面冷风微凉。

姬长符踏于山巅之上，体泛金光，背对宛若银河一般的无尽星辰，目光掠过了周围大大小小竖插在地上的宗师兵器，紧紧盯住最前端的，也是这天琅山之中，最高处的一柄剑。

此剑，名为纯钧。

五百年前，剑圣所用。

千年之前有神匠欧冶子，于沂水河畔开炉铸剑，所用材质全都是天外陨铁，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将陨铁融化，铸成了三把剑。

其中一把是龙渊剑，为太白宗所得，定为掌教佩剑。

另一把名为泰阿，已于岁月之中流失，不得而知。

若是剑也有成就一说，那么这三把剑里面，成就最高的，不可否认便是纯钧剑。

跟随剑圣南征北战，败尽天下群雄，在属于独孤绝的那个时代里，纯钧剑就是当世之内，无可匹敌的第一。

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够与其争雄，只因为他的主人，是剑圣独孤绝。

剑尊，则剑择人，人尊，则人择剑。

是独孤绝，亲手将纯钧剑送到了这个高度。

让它在这五百余年内，享尽了供奉，八十一把宗师兵刃之锐气日日夜夜铸其锋芒，这样一把剑，世所罕有，道一声当世无二也不为过。

姬长符默默看着，随后上前一步，气机迸发牵动。

顶峰之上，纯钧剑微微亮起光泽。

继而自己浮动起来，猛地爆射而出！

名剑有灵！

凌厉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无数锋芒的剑气在他周边骤然撕裂起来，剑刃直指姬长符，悬浮空中，激起了道道气浪。

周围八十一把宗师佩剑也散发出各自的气势，有的堂皇大气，有的神曦映体，有的周遭符文炽盛，有的则是璀璨夺目，全都将自己的锋锐之气势汇聚于纯钧剑，浩浩荡荡的融入了这一道直劈姬长符而来的剑气之中。

一抹璀璨剑光耀起。

其剑光垂流而下，黑暗仿佛都被其从虚空之中，一剑分为两半！

轰然之间，便直冲而来！

姬长符一个晃神，好似在这道铺天盖地袭来的剑光之中，瞥间了当年剑圣的影子。

“可惜...只是一道附于剑上的残影罢了...”

姬长符一声惋惜，如此敌手，若是能与其存于一个时代，那才是人生幸事！

正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

不过即使只是一道残存许久的剑气影象，那也是当年破碎虚空的剑圣所留，值得他用心对待。

刹那之间，天地停滞。

所有席卷而来的狂风，烟尘，剑气，甚至是纯钧所劈出的那一道铺天盖地的剑光，都忽然停顿了下来。

这寂静的苍穹之中，只余下了一声长久的叹息，以及一道朴实无华，却绽放出无尽黑白之色的拳芒，将眼前袭来的所有一切攻击，都尽数打散而去。

大衍轮回拳！

姬长符一拳打出，任它什么剑光，剑势，剑气，甚至是剑道！都在这无法抵挡的一拳之中尽数消散。

这就是他姬长符三百年来，最强的底蕴！

三式轮回拳，送尔入轮回！

漫天烟尘消散，姬长符踱步走出，行到了纯钧剑台之前。

森寒的剑气蕴于其中，剑身轻微晃动，弥漫着不屈的神情。

果真是神剑有灵！

姬长符将手伸开，稳稳的握住了纯钧剑。

随后周身神意弥漫，闭上双眼，细细的感悟着当年剑圣留下的道韵痕迹。

良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睛，神色之上，无喜无悲，毫无波动。

更上一层的道路，姬长符找到了。

但...那是独孤绝的道，不是他姬长符的道。

他要是循着剑圣所遗留下来的道路悟下去，确实可以直接打碎虚空而去。

但是，那不过就是世间再诞生出第二尊剑圣罢了。

堂堂人仙，武道称尊。

姬长符这一生，从不为人附庸！

黑发如墨，瞳孔泛金，姬长符背负双手，眼睛望于天穹，神色之中张扬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