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主任家离公司很近，就在公司的职工家属楼小院里。

这是两排家属楼小院，只有屈指可数的六栋五层楼高小楼。每栋楼都是两个单元，简陋得连单元门都没有。倒是楼下打扫得相当整洁，道边每隔两三米就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

家属小院三号楼一单元三零一室。英子手上捏着张副总提供的地址轻声念到，然后顺着小道向第三栋小楼走去。

由于楼房建设年代久远，实在分辨不清哪个是一单元，英子只好走进靠近小院门的第一个楼道，然后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

这是一梯两户的房子，当她看着右手边房门的两边贴着一幅白色对联，立即傻眼了。

“难道我来晚了！”英子捂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色，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他答应过我为仓库管理手册设计插图的！他说过愿意做我的那棵树，给我依靠的！他承诺无论何时，都会向她提供自己的肩膀！

他怎么能一句道别都没有说就走了？！

让我怎么相信这个宝藏般的男孩说走就走了呢？英子终于忍不住哭泣着上前拍门：“开门！开门啊！程主任，我看小凯来了！小凯！小凯！开门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开了门，疑惑地看着英子问：“姑娘，你找谁？”

英子抹着泪，抽泣着说：“我找小凯和程主任！”

“小凯？程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没有叫小凯的，也没有什么程主任？”老太太迟疑地看看眼前满脸泪痕的姑娘，心里嘀咕这不会是骗子吧！

英子当场石化，忘记了哭泣：“这不是特汽家属小院三号楼一单元三零一室吗？”

“这是特汽家属小院三号楼没错，但是这是三号楼二单元三零一室！所以，你走错单元了！”老太太接过她手中的纸，看看上面写的地址，撇撇嘴摇头道：“你这小姑娘真是，也不问清楚再敲门！你要找的人在旁边那个单元！”

英子一把抹去泪水，尴尬地解释：“因为楼房比较旧，楼道门框上的字都看不清了！我以为这就是一单元，才搞了个乌龙！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赶紧去找你要找的人吧！”老太太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你要找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英子听了，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你一定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在失去后才后悔啊！”老太太叹口气：“就像我和我的老头子，年轻时磕磕碰碰，吵闹了一辈子，等他走后，才发现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英子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我家老头子年初走的，脑溢血，走的特别突然！那天我们一起去买菜，回来的路上还拌着嘴，忽然，他就倒下了！”老太太神情凄凉又落漠：“他就这么走了，我连拌嘴的人都没了！我这才发现，离开他，我就像一只落单的无处可去的孤鸟！……”

她说着，嘴角上扬，眼中却分明含着泪光。

英子默默地走出这个二单元，一遍又一遍回想这位老太太说过的话。

你一定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在失去后才后悔啊！

他就这么走了，我连拌嘴的人都没了！我这才发现，离开他，我就像一只落单的无处可去的孤鸟！

她走进隔壁的一单元，找到三零一号，鼓足勇气叩响大门。

“你找谁啊？”一个漂亮小女孩给英子开了门，只见她四五岁左右穿着粉色裙子脸蛋圆嘟嘟的，非常可爱，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门外的英子。

“你是小丸子吧！”英子微笑着蹲下身：“我找你的小凯哥哥和你的爸爸！”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小女孩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宝贝，是谁啊？”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女孩的身后传来。

英子连忙站了起来：“程夫人，你好！我是程主任的下属、小凯的同事，想来了解小凯的病情如何。”

英子没有猜错，站在小女孩身后的那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就是程主任的爱人。

她上下打量英子，警惕地问：“程主任不在家，你请回吧！”

“我知道他不在家，我还知道他送小凯去看病了。我来是想问问小凯的情况，请你告诉我！”站在门外的英子恳求道：“你不用紧张，是公司领导张副总让我来的，你看这是他给我的地址。”

说完，英子连忙递上写着地址的那张纸，程夫人接过，仔细看看的确是张总的字迹，迟疑地问：“你既然是线束车间的员工，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是一个实习生，今年三月才上到线束车间。”英子连忙解释。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实习生？”程夫人惊讶地问。

“是的，我叫英子，这是我的工作牌！”英子从背包中掏出工作牌，这是进公司的凭证，所以英子随身带着。

程夫人看看工作牌上的名字和照片，再看看英子，终于点点头：“我家老程和小凯都总提到你，你进来坐吧！”

英子第一次走进程主任的家，才发现这套房子装修相当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

走进家门，一张长方形餐桌占了客餐厅大半的面积，餐桌对面墙上挂着一个三十多寸的小电视，下面则放着一排的小柜子。柜子上摆放着三盆多肉植物和几个小布偶娃娃。

“你先坐会，我去给你泡茶！”程夫人让她在餐桌边坐下，然后向右手边的厨房走去。

“程夫人，你别客气，我马上就走的！”英子连忙起身说：“我只是来了解小凯情况的！”

程夫人却向她笑笑，径自走进厨房，一会拿出一套茶具，沏好茶并给她和自己各倒上一杯。

“请喝茶吧！”程夫人抱起小女孩在餐桌边也坐了下来。

“程夫人，请问小凯的情况好些了吗？”英子抬头问。

小女孩乖乖地窝在妈妈的怀里，大眼溜溜地四处转，偶尔也看看眼前的陌生人。

“小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醒！”程夫人闭上眼，沉痛地说。

英子不由大惊失色：“什么？还在昏迷中？”

“是啊，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小凯还没有醒！”程夫人艰难地回答道。

“那怎么办呢？”英子焦急地问。

“医生说，谁都帮不了他！”她的脸上布满愁容：“他有可能明天就醒，也有可能是后天，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了！”

“一辈子都醒不了，那不是成植物人了吗？”英子嘴巴微张，惊讶地看着程夫人。

“是的！医生说他心脏衰竭，可能在睡梦就会立刻这个世界！我可怜的小凯！”她的眼泪像一串串水珠滚落下来。

小丸子连忙起身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妈妈别哭！爸爸说过：吉人自有天相！哥哥那么坚强那么勇敢，一定会醒来的！他答应过我，要陪我去游乐园玩的！我相信哥哥不会骗我！”

听了她的话，英子的眼眶不禁红了：“对，我也相信小凯一定不会食言！他也答应过给我画插图呢！”

程夫人听了她的话一愣，抱起小女孩走进房间，一会儿拿出一个图画本：“你说的就是这个吧！”

英子接过图画本，打开扉页，立即瞪大了双眼，这不真是太要的东西吗？

“为了画这本插图，小凯熬了好几个晚上，还因此被老程批评了一顿！”程夫人低着头轻声解释：“他的病你也知道，医生一直叮嘱要好好养着，可他却不听，竟然熬夜画画，老程担心他的身体，才批评他的！”

英子紧紧地抱着这个图画本，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姐姐，你别哭！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小丸子挣脱程夫人的怀抱，乖巧地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英子蹲下身一把抱住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是的，你的小凯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答应要陪你去游乐园玩，也答应过我，要成为我的依靠！”

听了她的话，程夫人一怔，半响又起身向房内走去，一会拿着一个笔记本走了出来：“英子，我觉得这个日记本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此时，英子已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松开小丸子，站起身接过这个牛皮纸做封面的笔记本：“这个给我？”

“对，这是小凯的日记本。如果他……”程夫人难过地别开脸：“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你能保管这个本子！”

“这是小凯的日记本！为什么希望我来保管？”英子不禁紧紧地握住手中这个牛皮本。

“你看了日记本，就会明白的！”程夫人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