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1 / 1)黑风大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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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时间,照旧是打坐。夫子念了一篇长达三十二句的口诀,让大家依照口诀打坐冥想。

盛轻旸花了一个时辰还是没背下这口诀,他一边记诵一边跟扬鸣铮倒苦水:“去年背了一个二十四句的口诀,我竟天真地赌咒不会有比这更长的。”

扬鸣铮严肃而沉痛道:“盛兄,我听说常夫子还有一篇四十八句口诀。”

盛轻旸皱出一张苦瓜脸,忿忿不平道:“不就是打坐吗?至于搞这么长的口诀吗?我们盛氏的口诀就六句,盛家人还不是照样结丹?”

扬鸣旌忽地睁开眼:“盛兄,孟三弟已经照这三十二句口诀做了一遍。”

盛轻旸几乎是气急败坏道:“那你呢?”

扬鸣旌心无挂碍地耸耸肩:“我刚刚记下这三十二句口诀,而且我们扬氏的口诀只有四句。”

盛轻旸被噎得无话可说,他狠狠瞪扬鸣旌一眼。

孟歌发现自己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每日巳时到酉时上课,午休一个时辰,酉时三刻,准时到藏书阁受罚,对着冷冰冰的叶不识夫子兼学院督察直到亥时,亥时三刻又必须上床睡觉,简直没有一点玩乐的时间。

这期间,由哥充分展示出他一旦较起真来的可怕,不论她如何软磨硬泡,他都打定主意对她板着脸。

尽管如此,孟歌也只安分了七八天。某个午夜,她忽然睁开眼,射出难以扑灭的山火似的不驯眼神,无声地大笑起来,惊醒沉睡的空气不情不愿地随着她的胸腔一上一下。在睡梦中她想明白一点,规矩只定下何时入睡,却没有规定何时起床,如果她准时入睡,只是中途醒转,那么,也不能算违反规矩。

干脆利落地翻身落地,摸黑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右足在屋顶上轻轻一点,落地的同时,孟歌不放心地回头望了望由哥的屋子,黑灯瞎火,没有被吵醒的迹象。不过这担心转瞬即逝,脚刚沾地,她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江边走去。

鱼梁据说大小岛屿共有百二十三座,主岛八座,听说最大的那座主岛——落英岛上有一神兽,神出鬼没,非有缘之人,即使耗费终生居于此岛也不得一见。不过去落英岛之前,她打算先去小双子岛找盛轻旸,让他做向导。

从弯弯曲曲的小径踏上主道,树荫下忽然蹿出个人影。孟歌吓得猛吸一口气,立刻收回脚藏到隐蔽处,憋着气祈祷那人赶快离开。

影子倒回来,就着模糊的月色勉强辨认道:“孟歌?”

鼓起的腮帮像是被扎破的鱼泡,气体“噗”的一声全部跑光,但孟歌倔强地抬起下巴,嘴硬道:“嗬!陶然兄?”

叶远星弯起桃花眼,就着夜色都能看清里面的星光点点:“孟弟,亥时三刻已过,你不躺在床上睡觉还四处游荡,不怕被巡夜人抓住?”

孟歌双手抄胸,背挺得笔直,努力伸长脖子:“开什么玩笑?亥时三刻,我可是准时上床就寝了!只是刚才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你们鱼梁的规矩里可没有必须几时几刻起床这一条吧?也没有即使失眠也不准出来散散步这一条吧?”

叶远星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托住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但话里带着呵呵笑意,没放几分诚心诚意:“是是是,当然没这条,也没那条。孟弟,你打算去哪儿散步?”

“那陶然兄为何亥时三刻已过,不在床上休息,仍在这飞鱼岛上逗留,就不怕那巡夜人将你抓住?还是那巡夜人根本不敢冒犯你?”孟歌本只是随口一提,心神却豁然敞亮:“陶然兄来的方向,不正是不识先生的清光苑吗?陶然兄此时才走,不识先生肯定刚刚歇下吧?这鱼梁的规矩果然有双重标准!俗世间有这么一句话: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看来在鱼梁这句话也是通用的。”

“孟弟不过短短八日就能发现的漏洞,鱼梁世辈当真如此草包,就无人发现?”叶远星丝毫不以为忤,平静地从另一个角度反问道。

孟歌噎住,确实,她只顾着雀跃窃喜,并没有深究,那照叶远星的意思,其实定规矩之人早已默许?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钻不钻这个空子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那弟弟要有你一半的变通,我也不用大半夜对墙兴叹了。”叶远星摇摇头,赶走那无可奈何的落寞情绪,再一次问道:“孟弟,你打算去哪里散步?我送你。”

看来叶远星在叶远阳那里吃了闭门羹,不过孟歌也不想小家子气地揪着不放:“去落英岛,不过我得先去找盛轻旸。”

“你跟他约好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头一回去落英岛,不熟悉地形。同学之中,似乎只有盛轻旸去过落英岛,所以得拜托他做一回向导。”

叶远星微微挑眉,桃花眼里闪过愉悦的火花,他边走边道:“何必浪费时间先去小双子岛?若论熟悉落英岛,盛轻旸岂能比得过我?而且我正好回岛,孟弟若不嫌弃,就让我做你的向导可好?”

落英岛是鱼梁最大的主岛,叶氏宗祠便设立在此岛,而且历代门主也住在此岛上。叶远星打出生起,就随父亲住在落英岛。

“那当然再好不过!”孟歌真心诚意地回道。

从飞鱼岛去落英岛,需要划船三刻钟,途径各种狭窄曲折的水道,若非极其熟悉,此行还是相当凶险。

孟歌坐在船中,听从叶远星的号令划动船桨。不过叶远星只认真了半刻钟,没多久便开始捉弄孟歌。孟歌干脆做起“甩手掌柜”,躺在船舱里看起漫天繁星,月亮已经偏西,虽然缺了小半块,却不输满月时的熠熠生辉。

“你去落英岛做什么?”一上一下的船桨激起水声哗啦,极富节奏感及音乐韵味,将叶远星突兀的询问衬托得尤其败兴。

“找神兽。”

“神兽?什么神兽?”叶远星闻所未闻,一脸诧异。

“据说是一种隐身兽,只在有缘之人面前现身。你没听说过?”鱼梁下任主人叶远星竟然从未听说过隐兽?简直出乎意料,孟歌不禁开始用“小人之心”来揣度他。

叶远星坚定地摇摇头,替孟歌怀疑起这消息的来源:“你怎么知道落英岛上有神兽?”

“听扬鸣铮说的。”

“扬鸣铮又是听谁说的?”

“听盛轻旸说的。”

“那盛轻旸?又是听谁说的?”

“他说在书上见过。据说隐兽显形时,雕头羊身,白顶,颈羽蓝绿相间,纹络似眼,体覆寸长白毫,毫尖为半透明红色。”孟歌托起下巴自顾自分析:“若是骗人的话,未免也太活灵活现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到,她还不是经常为了恶作剧而绞尽脑汁编一通像模像样的谎言,并且乐在其中,自觉意义非凡。

大约她天生长着反骨,又或者只是不愿在叶远星面前认输,孟歌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跳出叶远星的思路:“如果你只是因为自己没见过、没听说过,便否定盛轻旸,那你跟他一样,都不可信!”

叶远星放下船桨,看着她身上因倔强而更加鲜活的生机勃勃,好像夏夜里没有征兆突然吹过的凉风,一扫燥热,沁人心脾。

落英岛上,桃花、杏花争相开放,看不清娇妍的颜色,但月影中的婆娑姿态不减可爱。

叶远星领着孟歌向密林中走去,月色由片变成团、再成块、成点……越来越细碎,到最后几乎消失。

摸黑走了一段,叶远星忽然转身,带动的气流惊醒夜鸟,它们扑扇着翅膀,神气活现地飞过孟歌身旁。孟歌忍受着迎面甩在她脸上的那股气流,不得不说有股特别的味道,眉眼不受控制地挤作一团,嘴巴也紧紧抿起。

“怎么了!”

“太暗了,点盏灯?”

“不行,会把隐兽吓跑的。”

“乌漆麻黑的,就算隐兽出现了,你也看不见。”

孟歌怀着不赞同的态度赞成他的建议:“那我来。”

最终还是叶远星点灯,因为他随手一抓,点点绿光萤火虫似地从他指间飞出,上下飞舞着汇聚成彩绸,幽幽地照亮前路,衬得孟歌手中夜明珠似的光团像个粗手粗脚的傻大姐。

爬坡用了四刻钟,下山只用了两刻钟,孟歌无语地盯着眼前悠悠晃晃的江水,第一次感觉到不是她在找消遣,而是消遣本身守在在终点等着消遣她。

叶远星挥挥手,赶走亲昵地凑近手指的荧光,好像接收到指令似的,彩绸瞬间分崩离析,点点荧光四散飞舞在狭窄的平原上,不凑近根本就没人会发现那不是真正的萤火虫。

“别郁闷了!我都已经在这岛上住了二十三年,别说有幸得见,连隐兽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神奇之物若让你轻轻松松就见到,岂不是名不符实?”叶远星全然没有失望,反而理所当然地劝慰孟歌。

孟歌冷哼一声:“我郁闷的是——就你们岛上这小山包也好意思称作山?上去半个时辰,下来两刻钟?我这情绪还没来得及兴奋起来,就‘咔嚓’一声被剪断了?”

她拽断一根狗尾草,习惯性地塞进嘴巴里叼着。

若是被远阳看见,他肯定又会痛心疾首地连声痛斥“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说不定还会想要罚她抄写《女德》,叶远星想着想着不由笑出声。

孟歌抬起眼皮,斜着眼睛看他:“你这是羞愧难当以致失心疯?”

叶远星笑得越发痴了:“还不是因为孟弟乖巧可爱。”

突如其来的一股寒流扫过全身,孟歌拍落身上的鸡皮疙瘩,晃晃头,绕着山丘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平原渐渐收窄变成丈余宽的狭窄地段,显然并不受人重视,因为荒草芜杂,好像憋着力气只顾长个子似的,蹿得足有一人高。孟歌已经完全湮没在草丛中,叶远星比她高,却也缩着脖子将头埋进草丛里。

孟歌不解地看着他缩头缩脑的模样,义正言辞地抗议:“你长那么高个子,为什么不物尽其用?”她除了草什么都看不见,正需要叶远阳那颗高高的头颅探路。

叶远星冷哼,固辞不从:“我才不要当天然的靶子!”

江水不知疲倦地向前流淌着,月亮西斜,恰好被孟歌大为讽刺的小山包挡得严严实实。夜风吹过,草丛就一茬搭上一茬,波浪似地向前涌去,簌簌的声音落在充塞着幽暗的耳朵里,活像常年笼罩在密林里的幢幢阴影。

有光亮透过前方草丛的缝隙照来,最开始孟歌还怀疑自己眼花看错,她回头正打算询问,却看见叶远星将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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