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轻旸没有眼力见地追问:“咦?你反应怎么这么冷淡?还有你?”他特地指着孟由。
孟歌掰开盛轻旸的手指,冷哼:“你表现得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嘛,还有你们,扬鸣铮、扬鸣旌。”
扬鸣旌像看着三岁小孩吵架似地翻个白眼:“你吵你们的,别殃及无辜。”说完就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扬鸣铮跟在他身后,走两步又回头做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
盛轻旸耸耸肩,丝毫不受干扰地嬉皮笑脸道:“我反正资质不行,结不结丹都无所谓了。”
孟歌狠狠瞪他一眼,想要揭发他半夜偷偷练功的冲动涌进喉头。
“……所以,王硕在《修真本源论》中总结道:修仙者,仙根为本。仙根何起,仙脉也。也就是说,修仙之人,仙根是通过仙人血脉传承的。后世又相继证明,仙人血统越纯正,传承的仙根才越精粹。”
“啊!所以世家嫡长子才只能娶世家嫡女为妻?”扬鸣铮忽然插话道。
房间里响起几声偷偷摸摸的“噗嗤”声,常夫子威严地看着扬鸣铮,突然眯眼一笑:“是的。后世仙家为维护仙脉的纯正,确实渐渐演变出这条不成文的规矩。”
仿佛得到允许一般,抑制了大半上午的躁动立即全部爆发出来,有人大声起哄:“扬大公子,究竟哪家嫡女让你这么魂牵梦绕?”
孟歌握紧拳头,女修士不被重视的源头也来自于此,“源正根固为女修之大德”一直占据世家正统思想地位。不过,今天最令她心火难消的还是那通仙脉论,不正是在由哥的伤口上撒盐吗?她甚至有些埋怨常夫子,既然讲结丹之法,又何必去故纸堆里东挖西刨。
“夫子,既然修仙仙脉最重要,那世家之始,咱们的老祖宗们又是如何从普通人成功飞仙?”孟歌猛地站起来,高声道:“如果世家只能在同样拥有仙脉的家族中通婚,子孙一代代繁衍,可依据仙脉论,修仙世家又不会增加,那么千百年后,现在的世家们又哪来姑娘可娶,男子可嫁?”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孟由回头,惊愕地看着孟歌。
盛轻旸双眼放光,不怀好意地在孟歌与常夫子之间瞅来瞅去。
郭响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嘬出声尖哨。
扬鸣铮一脸崇拜地看向孟歌,他的双生弟弟挑挑眉,冷笑着拍拍手掌。
常夫子慢慢走到孟歌面前,肃声问道:“你可知道,世家祖先虽为普通人,但皆是天定之子?”
孟歌发起狠,要将这段时间憋在心中的郁闷全部倒出来似的:“学生怀疑,那不过是后世人为美化先祖的附会罢了。而且世家后人为提高家族在修仙界的地位,最大可能享受先祖荫护,又生捏硬造出了仙脉论仙根说。”
这石破天惊的言论,在教室里激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孟由终于从惊愕的半云半雾中找回神智,顾不上规矩,他箭步走到孟歌身旁,按着她的肩膀向夫子鞠躬:“孟歌,还不快向夫子认错!”他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常夫子制止住。
“你可有根据?”肃穆像高高的城墙,看不穿分毫掩藏在其中的其它情绪。
孟歌抬起头,以初生牛犊之势直视着常夫子:“除了源源不断流传下来的十三世家外,修仙界中此起彼伏的百门便是学生的根据。”百门皆是没有仙脉却侥幸成仙或者修炼至结丹境以上之普通人创立。
“虽侥幸成仙或修炼至大境界,但百门之家皆因没有正统的仙脉传承,而昙花一现,至今没有出现传承稳定之家门。照你所说,普通人确实也能修仙,但是长远看来,没有仙脉的普通人只是长夜中骤然绽放的烟火罢了。”
起初,孟歌只是在冲动的驱使下说出那番不羁之论,没料到常夫子不加申斥反而追问起来,孟歌又打死不愿承认自己说得只是气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听到夫子说“普通人修仙不过是昙花一现”,而且由哥又恰好在身旁,怒火烧到心口,她赌气似的说道:“学生却认为,修仙界的未来在百门!如果想要破除世家通婚的窘境,唯一出路在于打破仙脉论,而对百门盛衰的研究,将成为打破仙脉论的关键。”
不知道是看穿了她在赌气,还是看穿她所有小心思,常夫子微微眯起眼睛,盯了她一会,神色难以察觉地舒缓起来:“那老夫就期待你的研究啦。”
总感觉一拳打进软绵绵的棉花堆里,孟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常夫子继续上课,一束束焦渴的视线寸步不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仿佛刚刚那场骚乱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由哥也不在膳房。孟歌扶着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盛轻旸。
原本下学后,她一直盯着由哥的身影,哪料到中途被盛轻旸搭几句话的工夫,由哥就不见了。
原路返回,一直走到学院,甲等班里空空如也,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孟歌还是将其余两间教室搜寻一遍。丙等班里有人,是江城那位细皮嫩肉的魏广川公子,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在案前的书卷上。
似乎确实没有在膳房里见过这位江城小公子的印象。早听说他学习练功认真,没想到已经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魏公子?”孟歌出声打断他:“你一直在这里吗?”
魏广川慌乱地抬起头,看见是她,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是是的。”
“你可见过我由哥?”
“……没,没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惊讶,认真回想了会儿。
由哥常去的地方,除了教室也只有宿舍了,孟歌告别魏广川,赶紧跑回山光别苑。
从空荡荡的别苑里出来,孟歌漫无目的地在岛上闲逛,如果在上云,由哥心情低落时喜欢坐着船在清川河里顺流而下,可是鱼梁?上次私自出岛一事后,叶远阳就将所有上下学用的船交给专人管理了,平时他们这些学生如果想用船的话,还得专门请他审批。
盛轻旸笑嘻嘻地看着叶远星。
他不过是玩个饭后游戏,用弹弓弹几只鸟而已。非要追究的话,这个游戏还是孟歌最先兴起的,只不过他常用的弹子是自制的麻醉弹,这种弹子很温和,能暂时麻痹小鸟却不造成其它伤害,但今天怎么也找不到孟歌,大家只好用石头来代替了。
当时,他被怂恿着去打一只相隔很远的鸟儿,那么远的距离,就算他用弓箭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弹子弹出后,却看见视野中的那只鸟儿忽然直直坠落,他被狂喜掠夺了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树林里冲去。
直到被叶氏兄弟一前一后堵截住,心脏咯噔站上高台,扑通跳进无底的冷水湖中,盛轻旸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设套了。
盛轻旸想来想去,杀鸟这事也不值得两兄弟一起出动:“陶然兄,不识夫子,杀几只鸟儿,也不值得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吧?再说了,戒律里也没有不准杀鸟这条啊?”
叶远阳立即从善如流:“杀生取乐,不符学院清修初衷,确实应该添进戒律中。”
果然在这儿堵他是另有它事!盛轻旸心中急转,嘻嘻哈哈地转过身,打算从面上看着凶的叶远阳这里突破:“不识夫子,那我这次也算不上违反戒律,你这么有原则的人,应该不会做些没有原则的事吧?”
“嗯,是的。”叶远阳点点头。
盛轻旸闻言向前一步,叶远阳跟着后退一步,并没有让出路来。盛轻旸强装镇定,讨好地笑道:“不识夫子,还有事吗?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再不回去我就赶不上了。”
叶远星凌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支破空而来的铁箭,一声闷响,穿破他的胸膛:“你不识夫子找你没事,是我,有事找你!”
盛轻旸磨磨蹭蹭地转身,看见叶远星冲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他不自觉打个冷战,缩紧身体:“不知陶然兄有何事啊?”
叶远星拍拍他的肩膀:“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盛公子深夜练功,是否去过逢会岛?”
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抖,盛轻旸惊出一脑门细汗,他努力用已经僵硬的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谁会去逢会岛?那可是你们家的禁地!”
“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叶远星笑着调侃,盛轻旸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弯弯的眼底,结了一层寒冰。
“禁地,听着都觉得危险,我这人功力稀松,没有胆子将自己送进险境。”盛轻旸瞧这场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叶老大看来已经断定他去过逢会岛,今天要不吐出些真话,肯定出不去这林子。不管如何,在厉害人面前越是要示弱,他故作些死鸭子嘴硬的气派:“反正我没去过!再,再说了,你有证据吗?”
“一个月前,孟歌问我知不道叫做隐兽,据说这隐兽人眼不可见,只在有缘人面前现身,而且就栖息在落英岛上。”叶远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要引诱他主动招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