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叔,方才我在楼上听见兄长进了**室,他可还在?”叶远阳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离去,略一思忖,走到管事先生跟前。
“大公子还在**室中,二公子要进去吗?”
叶远阳递上通行牌。
**室里静悄悄,被夜明珠莹润的光芒照得透亮。叶远阳穿过书架构成的通道,走到尽头也没看见任何人,转身回头却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你来这里做什么?”叶远星翻开手中的书,走回书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兄长小半月没来找远林苑了,最近很忙吗?”
叶远星翻着书页,头也不抬:“不忙啊。父亲去赤城参加清谈会,又没人管我,基本上每日看看各主事堂主递上来的报告就无事可干。”
叶远阳不自然地摸摸耳垂,又问:“你在看什么?”
“一本专门讲各种邪门故事的书,因为太邪门了,名字都不敢有。”
叶远阳应一声“哦”,想起兄长素来对这些志怪故事不感兴趣:“兄长什么时候开始看志怪故事了?以前都不准我看的。”
叶远星边翻页边叹气:“还不是为了逗某人开心。”说完,他抬起头,撑住下巴笑得意味深长:“之前我天天往你那儿跑,你嫌我烦。不过小半月不去,你又想我了?难怪俗语说,远香近臭……”
“才,才没有——”叶远阳扬扬手中的书:“这本书,必须今晚读完,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叶远星遗憾地合上最后一页,这已经是书架上最后一本志怪类书籍,上百本书中竟然没有丝毫关于隐兽的线索。叶远星失望的眼神里渐渐现出怒火,琢磨着是时候好好敲打一下盛轻旸这臭小子。
叶远阳倚在书架上,正专注在书中,却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气流忽然变得紊乱,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叶远星露出危险的表情:“兄长?”
叶远星愁眉苦脸地叹口气,睁大双眼做副怪相:“没什么。”顿了会儿,又带着些幽怨的语气,自言自语,“讨人欢心怎么这么难?”
叶远阳耳尖,听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早就心存疑问:“兄长想要讨谁的欢心?”
唉,这木头小子,难怪孟歌嫌弃他是木偶。叶远星揉揉太阳穴,含糊答道:“有这么个人,最近比较伤心。”
叶远阳在脑海中筛选一遍:“孟由?”虽然他不像刚从梁家镇回来那般失魂落魄,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不过孟歌最近跟他形影不离,这种时候也越来越少见。
叶远星头疼起来:“你还惦记着他在梁家镇的事?”
耸耸肩,不肯定也不否定,他仍然觉得有问题就得及时解决,放置不管等积忧成疾恐为时晚矣:“母亲去世前也常常心神恍惚,大家都觉得只是心情不好而已,结果却酿成大祸。”
母亲去世时他才四岁,那时的事,他竟还记得。叶远星走到弟弟跟前,无言地摸摸他的头。
“不过,弟弟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孟家的事,我们也只能点到为止。”
叶远阳闷闷不乐地合上书:“我也没再纠缠此事!”
拍拍肩膀,赞许地冲他笑笑,忽然,叶远星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张脸,像极了叶远阳,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那不是弟弟的脸。
仔细端详叶远阳,抛开那端正得有些呆板的气质,其实他的长相颇为明艳:额头饱满周正,眉骨微凸,衬得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更加深邃,鼻子挺直,略微带些小鹰勾,嘴巴也是不厚不薄,线条分明,像是巧夺天工的匠人精心勾勒而出;颧骨狭长耸立,与线条清晰的小方下巴恰好连成一线,精致感与力量感恰到好处地杂糅到一张脸上,就像将春光的明丽、夏树的蓬勃、秋风的爽朗、冬雪的纯净全搬到一处似的。
弟弟长得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倒是大叔公在世时常常看着他垂泪,大概连大叔公都没有料到,弟弟竟会与他早逝的儿子叶闯如此相像。
“他,”叶远星似乎不太愿意提及,遮遮掩掩地问道,“他,带回鱼梁的那些,会不会还有漏网之鱼?”
叶远阳愣了几瞬,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然而胸中还是被汹涌的诧异席卷:“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听说,落英岛上有一只叫隐兽的怪兽,能隐藏自己的身躯,只在有缘人面前现身,你知道这种怪兽吗?”
叶远阳摇摇头。
“父亲,寒常二位叔公也从未听说过,而且我翻遍岛上所有的志怪书籍,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但是,刚才我却突然想到,他,不是据说带了许多奇珍异兽回岛吗?……”
叶远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远阳心领神会,他摇摇头:“不知道。当年,根本没人知道他一直偷偷往鱼梁带奇珍异兽。他死后,有些凶兽无人照料开始逞凶作恶,叔公们才得知此事。寒常两位叔公翻了鱼梁诸岛十多年,也只是合力绞杀了几只最凶猛的恶兽,其中两只后来还被证实原本就生长在鱼梁。”
“据说,他,将自己所有的研究,以及周游各地时的所见所闻,全部记在手记中。后来,这些手记虽然被尽数销毁,但是,会不会这些手记中有未被销毁的残本?”叶远星忽然压低声音,微垂双眼,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
潜伏的警觉被倏然惊醒,随着入夜而逐渐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叶远阳凝视着兄长:“大叔公亲手将他居住过的宅院烧得一干二净,他留在鱼梁的,也只有那个山洞了。那时我才四五岁,兄长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暗道一声“坏了”,叶远星心神不宁地盯着叶远阳,语气焦急:“弟弟,我们得去逢会岛走一趟了。”
他,留在鱼梁的那个山洞,就在逢会岛上——叶远阳皱紧眉头。
他曾经也是不世的修炼奇才,虽然直到二十二岁才结丹,可之后却有如神助,四五年破一境,年仅三十四便已是辟谷境界者。却不料,他在外周游期间,受奇方异术诱惑,渐渐步入邪道,研究出许多修炼的偏门歪道,最后竟自折于此。
逢会岛上的山洞是他暗中开辟的修炼之地,山壁上留有许多自创的修炼法门,直到叶远星与叶远阳的母亲去世后,此洞才被众人发觉。大叔公烧毁他的宅院后,本也想毁掉此山洞,但山洞位于鱼梁第一高山之下,洞底又直通汉江,非人力可为,刻在山壁上字迹又皆用一种古老的人血秘术写成,非书写者本人无法清除,叔公们只好堵住洞口,合力布下九重结界。
被封住的洞口看上去完好无损,结界靠近地面处却有一个直径十余寸的破洞。叶远阳挥挥手,仔细看手掌中央已经聚起发着淡淡蓝光的小型风涡,轻轻拍在残余的结界上,那些似水般盈盈流动的薄膜消散无影,他敲敲石壁:“洞口没有损坏的痕迹。”
叶远星发白的脸色没有好转,眼神反而渐渐变得凶险起来——兄长从不会对未知对象发怒或者内心产生波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无端浪费感情”,叶远阳几乎能够确信:“兄长已经知道破坏结界之人?”
“有怀疑之人。”叶远星狠狠地叹口气:“盛轻旸每夜私自修炼之事,你可知道?”
“嗯,盛门主曾经给父亲及两位叔公打过招呼,求我们通融此事。”
“看来我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过纵容了。”叶远星声音紧绷,散发出寒意。
叶远阳微微睁大眼,但是夜色掩盖住眼中的疑问,反而将他流畅的下巴线条烘托得坚毅冷酷:“凭盛轻旸的功力,不可能连破三位叔公的九重结界。”
向弟弟投去警告的眼神:“盛轻旸功力虽浅,但心思深沉,不可小瞧。”
凡事只要涉及到家族,兄长就会变得异常谨慎小心,尽管叶远阳心中还是觉得疑点重重,但他像往常一样将它们放进心里:“万幸洞口没有损坏的痕迹,当务之急还是先通知叔公们来重设结界为宜。”
叶远星点点头,神色恢复如常,看来他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常夫子今日竟罕见地安排在室内上课,一大早,班里的学生差不多已经聚齐,没人讲话,但房间里却充斥着一堆堆躁动的橙红色云团。
孟歌小心翼翼地收回已经迈进门槛的脚,惊疑地扫视一圈,发现教室里只有她、由哥、盛轻旸与扬氏兄弟座位空着,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盛轻旸轻浮地摇着扇子,故作神秘道:“你不知道?今日,常夫子终于该讲——”
孟歌看着盛轻旸冲她挤眉弄眼,飞射一记眼刀,盛轻旸急忙补充道:“结丹。”
那由哥应该对这节课很热衷才对,可他今天一直不声不响,连声催促都没有,孟歌转头看向他,只见由哥神色平淡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回座位。孟歌心里翻腾起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