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想,新的一天还是会雷打不动的到来。
时嘉他们家旁边就是个重点初中。
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准点播放《运动员进行曲》,欢迎同学进校园。
“当当~当当~当当当~”一声一声敲在时嘉脆弱的神志上。
当年,她妈陶琳为了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能成龙成凤,放弃优雅的江景大洋房,把钱都砸来这个破地买了套小的学区房。
家里孩子不用上学之后的学区房,只剩下噩梦。
时嘉被闹醒了,踢了一脚被子,翻身坐了起来,头疼欲裂。
昨天发生的事忘了大半,只记得自己被陈喆这菜鸡拖累,连输了好几盘。
然后就是一直喝酒,那家酒吧的伏特加味道很正,她喝得很尽兴。
隐约记得向南和曲曼莉吵了一架,具体细节模糊不清。
唯独,喝醉了给周决打电话叫嚣这件事,她是一点点的印象都没有。
当然了,不排除她的意识强迫自己选择性删除了记忆。
时嘉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了下来,看了看清早收到的短信,开始自言自语。
“就欠几百块,你在这催催催,还有完没完?”
“说了,大学毕业没生活费,资金周转这块差点意思,过两天就还,一天天催个啥?你没看见我爸妈的存折有多少个零吗?老娘差你这点钱?”
“一臭‘花呗’这么狂,等会儿我把你爸‘支付宝’都给卸了。”
时姑娘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得装大爷,演着演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这年头,欠人钱的最横。
话是这么说,但她妈为了防止她在家啃老,已经下了经济封杀令。
她现在主要是帮她妈看烤肉店,奈何没有工资,要还这钱还得自己出去赚。
出了房门,她在家游荡了一圈,确定爸妈都已经去上班了。
时嘉站在镜子前面认真地看了一下自己。
她一个南方姑娘,身高接近一米七,手长脚长苗条纤细,透着一股飒劲儿。
长着一张有点肉肉的小圆脸,看起来乖巧白净攻击性不强。
眉宇间有股英气,生气的时候奶凶奶凶的。
她盯了自己一分钟,总觉得哪怪怪的。
说不清,就是发觉自己老是会下意识地心虚,又找不到原因。
她给陈喆发了个微信:【我昨天没干什么事吧?】
片刻儿,陈喆回复:【没有,你就是喝醉了,路上还非要跳招魂舞。】
生怕她再纠结,到时候露馅了自己狗命不保,还补了一句:【招魂舞跳得还行。】
时嘉挑了挑眉,放下了自己那颗悬着心。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简单休闲的衣服就出门了。
金福小区这一块热闹,熟人多。
时嘉出趟门能碰到一堆熟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跟她打招呼。
小卖部的李阿姨有一双月亮眼。送水的王哥上个月得了个儿子。
张叔叔以前每天都会戴帽子,最近不戴是因为去医院植发了。
淮楼市是个南方小城,无论是教育水平还是GDP都是全省垫底。
时嘉的大学是在大都市念的,见过了街道车水马龙、高楼鳞次栉比,却依然想回来。
她是个松弛的人,不喜欢与这个世界硬碰硬,只希望能和这些温暖平凡的生命混为一谈。
与身边向往大城市的朋友不同,她就算一辈子待在淮楼不出去了,也无所谓。
出门前她上网搜了搜兼职,找了日结最高的,恐怖屋扮鬼,一天200人民币。
想着这个数目至少能还了花呗的最低还款,便报了名。
时嘉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导了航,直奔目的地。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恐怖屋。
外形上看是一条巨型的龙,身上开了好几个洞,对应这不同关卡的出口。
总共12关,通关的人不收门票费。
没位闯关者身上会佩戴一个心跳测量仪,如果短时间内涨幅一下超过三十,就会被判定为通关失败,必须从失败关卡相对应的出口出去,不得再闯后面的关。
时嘉扮演的是白无常,黑无常的演员还没找到。
将她设定在第十一关其实算是一种祝福,虽然作为地府的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会给人带来恐怖和不安,但同时他也可以给大家带来财运。
时嘉的脸被化妆师抹上了厚厚的白色油彩,还给她在下巴上沾了一条长长的橡胶舌头。
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一见生财”帽子,穿着一身白衣,腰上系着绑带,手持一根白毛掸子。看着还真有有几分像样。
画好妆后,她直接去到了第十一关的密室,大门上写着“黄泉路”。
光是走进去吹起的那一阵凉风,就把时嘉吓了一大跳。幽绿的灯光骤然亮起,阎王爷的雕像瞬间出现在眼前,配合着光线的明暗交替,硬是营造出一种眨眼的灵动效果。其他的人物也会次第从各个角落中出现。
非要找真人演员的原因是:闯关者就算没被雕像吓得,他潜意也会觉得都是雕像。那么,突然出现的真人,就成了新的惊吓点。
时嘉本来以为会很累,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压根就没等到能闯到第十一关的客人,甚至连能通过第六关的人都没有。
时嘉也不知道前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她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声地尖叫,以及顶上的喇叭宣布:
“某某号,闯关失败。请出密室。”
好在恐怖屋里有空调,凉丝丝的很是舒适。
时嘉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习惯,现在甚至想在这当常驻演员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无比熟悉的尖叫。
哑哑的,不清脆,宛如鸭子叫唤。
“这声怎么这么像吉吉啊?”
--莫非,陈喆也来啦?他虽然喜欢这种东西,但凭他那个小破胆,一个人是不可能敢来玩的。
--难道向南他们那一伙人都来了吗?
--不对啊,如果是集体活动,群里怎么会没通知呢?
时嘉刚想从暗道里出去,就听见了脚步声。
这意味着,她今天终于等来了第一位闯关者,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冒出一阵狂喜。
她要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何方圣神,
居然能连闯十关,心跳涨幅都不过三十,他怕是没有心吧。
男生推门走了进来。
“白无常”感觉自己快要当场嗝屁了,如果此时呼吸骤停,她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人吓死的“鬼”。
这他妈居然是周决!!
周少随意插着裤兜,懒散地靠在密室的门上。
男生实在是高,1米88的个头站在哪都格外打眼。
他带着一顶鸭舌帽,能看见一点额前的碎发,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肩膀宽阔,身形清瘦。
肤色冷白,气质清冷,整张脸写满了疏离。
周决作为一个电子工程师,这也算是碰上他的专业了。
他借着幽绿的光线,偏头看了看整个房间铺设的线路便判别出了机关设点的方位,不等灯盏次第亮起,他就知道下一秒哪儿又要出来点东西。
等到所有角落的牛鬼蛇神都出现了之后,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数目,确定没有其他东西了之后,轻蔑地笑了一声,离开了靠着的门,朝下一关走去。
时嘉的耳返里传来老板的催促声。
“时嘉愣着干嘛,该你出场了,不然这小子就要免单了。”
女孩实在是想哭,她死都没想到自己会以这个鬼样子见前任。
网上那些没洗头、没化妆什么的和她一比都弱爆了。
时嘉秉承着职业素养,不能白拿人工资,再说,自己化成这样亲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于是,她硬着头皮从暗道里走了出去,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念念有词:
“无偿索命,厉鬼勾魂。厉鬼勾魂,无偿索命……”
周决回头,愣了一秒。
他微眯着眼,觉得对方那双闪躲的眼睛莫名可疑熟悉,便好奇地朝“白无常”的方向迎了上去。
“哈?时嘉?”
男生突然笑了起来,嘴唇薄润看起来就是那种亲上去会很舒服的。他眼眸清亮闪光,仿佛是终于看见了自己找了寻求很久的宝藏。
时嘉见自己被认出来了,这个身子都僵硬了,
她缓慢转身,继续念叨:“你认错人了,无偿索命,厉鬼勾魂,你认错人了……”
“诶,你别走啊。”周决笑着跟了上去,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时嘉慌慌张张地也不看路,“白无常”的鞋子实在是不好走,一不注意就磕了个小东西。
好在周决眼疾手快,看她差点摔下去,立马伸手勾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俯身靠近。
时嘉那根粘在下巴上的塑胶舌头掉了下去。
女孩的眼睛慌乱无措,小嘴撅着,整个人就像是炉子上的一锅香甜牛奶,“咕噜咕噜”冒着奶泡。
周决的耳根潮红,他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顶上的喇叭突然开始报:“56号,闯关失败,请出密室。”
连闯十关的勇士,最终也没能抵住“白无常”的诱惑,心动了。
时嘉挣扎着从周决的束缚中挣脱,慌忙蹲下捡自己的舌头。
男生的声音携着淡淡笑意,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所以,你说的只要我回来就一定玩死我,指得就是这个?”
时嘉怔住了,她什么时候说了这种话!
还玩死周决?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啊!不是说只跳了招魂舞嘛?
好在这时工作人员打开了第十一关密室的门,周决必须得出去了。
陈喆在外面等得心焦,这个抠门怪还想着周决能为他省一笔花销呢。
结果,周决非但没有闯关成功,出来了还一直低头傻笑。
陈喆:“兄弟,你怎么回事?吓傻了?”
周决摇了摇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玩味地看了一眼那个密室,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