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周决身后的时嘉，有些瞧不起自己。

明明想要划清界限，却还默默希望着男生能念在往日情分上对她宽容一些。

比方说能少收些房租之类的。

--不愿意重修旧好，又舍不得因为他而获得的便利。

--我还真是够低劣的。

推开包厢的门，浓郁的啤酒味充斥着鼻腔。

宽阔的包厢昏暗，彩灯流转缤纷，红色的皮质沙发像海浪一般沿着墙面铺开。

车队的几个男生把着话筒站在前面摇头晃脑地唱嗨歌。

方澄坐在离点唱机很远的角落里，抱枕垫着腰，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时嘉直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落座。

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男生的手臂。

方澄睁开眼，发现女孩后迅速坐正，一瞬间便恢复了精神。

“你来啦。”

女孩点了点头，“嗯，你怎么不唱歌？”

“我唱歌可是很贵的，想等你来了再唱，说吧，想听什么？”

方澄眼尾上翘，嘴微微撅着，冒着一股幼稚的孩子气。

和之前在餐厅紧绷状态完全不同，好像是到了主场，整个人洋溢着自信。

时嘉被他突然的反差逗乐了，“随便你。”

女孩的眼眸亮堂，像是含了一汪清泉。杂乱的灯束洒下，更是流光溢彩。

两颗浅钱的梨涡为她的笑容增添了几分璀璨，令人心动。

方澄当即恍了神，目光滞留。

他滚了滚喉结，下意识地环顾了包厢一圈，在周决那块停留了一会，又将视线重新落回时嘉身上。

这次，他往女孩这边靠了靠，身上古龙水的檀木气扑鼻，语气有些轻佻。

“时嘉，你还没男朋友吧？”

没有过问时嘉和周决的关系，直接将重点放在了女孩是否单身上。

只要女孩说自己是单身，那么周决的态度对方澄而言根本不重要。

老练的猎人不会在意周围有多少竞争者，他们只关心自己与猎物的距离。

时嘉下意识地往旁边移了一点，牵了牵嘴角：“没有。”

“那我就知道该挑什么歌了。”

方澄说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前往了点歌台。

此时，包厢的门再度被推开。

“兄弟姐妹们，我带我家女王殿下来了。”

陈喆的声音突然炸响，大家伙都拿起摇铃沙锤之类的热烈欢迎。

不过，这些欢迎大部分都是送给陈喆女朋友的。

他女朋友是他的直系学姐，叫卢晓。

女生媚眼如丝，红唇娇艳，紧身上衣勾勒出。

不知是这光线原因，还是陈喆给她标上了“殿下”这种名称后缀，时嘉总觉得卢晓的样子不似以前见过的那般清纯，倒是带着几分尊贵妖魅。

时嘉上大学之后和陈喆还有些联系，偶尔连线玩玩手游。

男生知道时嘉家里给的生活费多，所以手头紧的时候也会腆着脸找她借钱。

一般是月尾借钱，下月中还钱。

可自从这厮在大三的时候谈了女朋友后，就几乎不理人了。

用他的原话就是：“怕女王生气。”

如果排除他是为了逃避那250块欠款这个可能性的话，陈喆也算得上洁身自好。

时嘉在餐厅觉得少了的人就是陈喆。

他本来是和周决他们在二楼吃饭的。

不过在时嘉来之前，突然接到卢晓落地深城的电话，就跑去接人了。

卢晓和时嘉打了招呼之后挨着女孩坐下。

陈喆见状才敢跟着时嘉寒暄几句，说完又坐到了周决那边。

“周决，你两坐这么远，是又吵架啦？”

不等男生回答，陈喆又紧接着说：“等等，你别告诉我，你们还没和好。”

周决不耐烦地抖了抖肩，甩掉了男生附在他身上的手，顺势往后靠。

“你安静一点行吗？”

他已经预感到陈喆这家伙又要开始废话连篇。

果不其然，男生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开始分享自己的经验。

“安静？这是KTV诶，你要在这玩123木头人啊。”陈喆笑得一脸贱样，“别这么大火气嘛。这方面你还是多跟我学学，女孩子都是要哄得。男人要大度，多捧着姑娘，别老拿什么你的逻辑去压。”

陈喆一直就想借自己谈恋爱这事来好好恶心一下周决和时嘉这两人，谁叫他们以前老恶心他来着。

“啊！方澄啊，你是方澄啊！！”

卢晓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到了点唱机旁边一下子就抱住了男生的胳膊，往自己身上贴。

“你真人好帅啊，我的妈呀，这不是梦吧。”

陈喆的脸色一下暗淡了，眼神里带着扎人的凶狠。

旁边的周决倒是开心了，男生离开靠背，往前猫着腰，学着陈喆之前的搭肩方法，长臂一捞，钳住了他。

“诶，你刚说的，男人要大度。”

“大你妈麻花的度。”

陈喆这声吼叫太响亮，引得包厢里的人都纷纷侧目。

整个场一下子有些冷了。

方澄又恢复了他之前的礼貌谨慎，把胳膊从卢晓的控制里抽了出来。

脸上的笑容带着疏离与歉意。

他从角落抬了一个木质的高脚凳，放到了麦架后面，轻巧地坐了上去。

一只脚踩着凳子的横栏，一只脚点着地，伸手调了调话题的高度。

男生开口说话，声音从音响里流出来，仿若来自旷野，低沉又松爽。

有着让旁人瞬间失语的力量。

“很荣幸见到大家。接下来，这首《ented》（着迷）送给时小姐。”

方澄恰好在前奏响起之间讲完了这句话。

屏幕上的歌词没有译文。

除了方澄外，在场能听懂这首歌到底在唱什么的，只有时嘉和周决两个人。

“All I say is I was e you. This night is sparkling， do go.”

——我已经对你着迷，便是我所能说的一切。如此绚丽的夜晚，你会就这样让它成为记忆里的一个片段吗？

陈喆嬉皮笑脸地捅了捅周决的腰：“诶，那家伙唱得还挺好啊。”

方澄一开始便讲明这歌是送给时小姐，唱歌的过程中一颦一笑都冲着时嘉。

那么，歌词听不听得懂根本没影响，哪怕方澄唱得是《好日子》，旁人都能嗅出暧昧来。

陈喆知道自己的危机解除了，他现在就是想要故意逗逗周决。

周决没理会陈喆，他双手紧握，放在两腿之间，无比认真地注视着时嘉的反应。

他清瘦欣长的身影隐匿在暗沉的角落里，情绪汹涌，像只蛰伏的兽。

从心底窜出来的烦躁如细密的爬山虎，一寸一寸地侵蚀，让他的太阳穴连着脊椎这一片都隐隐刺痛。

时嘉一直让自己的目光停在方澄背后的屏幕或着茶几、大门，总之就是不与他对视。

可每一句歌词进到耳朵里都在说着“一见钟情”，这对她而言就是一种煎熬。

若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那么她“当真”就显得幼稚。

若对方确有这个意思，那么她“不当真”又是卖傻。

而方澄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无疑是在给她戴紧箍咒，让她连开溜都成了无礼。

时嘉讨厌这种感觉，非常之讨厌。

嘴角失去了向上扬的力气，神色越来越冷冰。

此时，时嘉下意识地望向周决的方向。

女孩没料到自己对上男生如此灼热的视线，那一眼几乎要烫伤她。

周决突然起身，朝时嘉走来，坐到了之前方澄的那个位置。

男生没有给女孩一丝反应的时间，用力扣住她撑着沙发上的手，不准她动弹。

温热的嘴唇直接贴上了她的耳朵，说话的时候刻意沿着轮廓线轻微浮动，

他感受到时嘉想要往旁侧躲，便直接勾住了她的后脑。

“我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男生的声音疲惫，带着磨砂的质感。

慵懒里充满蛊惑，听上去有丝欲念娇嗔，像是个失掉所有安全感的孩童。。

“嗯？”

没等到回答的周决，再次淡淡出声提醒，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制

女孩挣扎一分，他便向下挪动一分，直逼时嘉的颈窝，目光赤裸贪婪。

进入了副歌。

这一切自然被台前的方澄看在了眼里。

男生察觉到了之后刻意增加了手部动作，带动了现场的气氛，避免大家的注意力转移。

其他人的视线都注视着方澄，陶醉在他迷人的声线里。

时嘉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引起注目，便用手悄无声息地去推男生的脑袋。

她的手掌接触到男生脸部的皮肤，感受到他五官立体的形状，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立马将手抽离开来，将武器换成了语言。

“周决，起开，我真的生气了。”

女孩声音微颤，尾音落下，怒气被压制得虚弱无力。

周决的理智被女孩的话给拽了回来，他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缓慢地松开了女孩。

时嘉深吸了一口气，往正在细聆听方澄唱歌的卢晓身边挤了一挤。

强行拉开了与周决的距离。

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再一次越界。

毫不顾忌地打破安全距离，甚至看不出一点愧疚之心。

这一切基于什么？

--是自信吗？

--觉得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我都会抱着颗真心站在原地等。

方澄的歌曲唱完了，时嘉拉着他出了门。

--可现在我不想当这样的傻逼了。